林深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着23:07。

周五晚上的写字楼安静得有些诡异。走廊的感应灯已经自动熄灭了大半，只剩下他所在的剪辑部门还亮着几盏灯。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杯壁上残留着深褐色的痕迹。

“终于搞定了。”

他长舒一口气，将最后一个视频片段拖进时间线，点击渲染。项目进度条缓慢爬升，从97%到100%花了整整三分钟——这大概是林深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分钟。

作为星海影视公司的剪辑师，加班到深夜已经是家常便饭。但这次不一样，明天是女友周晓雨的生日，他答应过绝不会迟到。

手机震动了一下。

晓雨：“还在加班吗？不要太累哦[爱心]”

林深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快速回复：“马上结束，明天一定准时到。”

关上电脑，收拾背包，他准备离开。经过前台时，余光瞥见桌面上放着一个包裹。

“林老师，有你的快递。”值夜班的保安老张从休息室探出头来，“刚才送来的，我看你还在忙，就没打扰。”

“这个点？”林深皱起眉头，“哪家快递这么敬业？”

“不是快递员。”老张摇摇头，“是一个穿黑衣服的小哥，放下就走了，话都没说。”

林深拿起包裹。是一个普通的硬纸盒，约莫二十厘米见方，没有任何快递单或标签。他摇了摇，里面传来轻微的碰撞声。

“谁送的呢……”他嘀咕着，一边往电梯走去。

电梯下行的数字在跳动：17、16、15……

林深端详着手中的盒子。纸盒表面没有任何标记，甚至连胶带都是最普通的透明胶。他尝试回忆——今天没有网购，公司最近也没有样品寄送，难道是晓雨的惊喜？

不，晓雨应该不知道他公司地址。

电梯停在1楼，门缓缓打开。

写字楼的大堂空无一人，只有安保台的灯还亮着。玻璃门外，城市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车流稀少。林深走出大门，深夜的凉风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在路边长椅上坐了下来，小心地拆开纸盒。

里面是一个金属盒子。

林深愣了愣。那是一个老式的胶片盒，暗银色的金属表面已经有了斑驳的锈迹，边角处甚至有些凹陷。他见过这种东西——在大学时期的电影史课堂上，教授曾展示过上个世纪使用的8毫米胶片盒。

打开盒盖，里面果然卷着一圈胶片。

胶片本身已经有些发黄，边缘处能看到微小的破损。林深将它取出，对着路灯的光线仔细查看。胶片上记录着一格格的画面，但由于尺寸太小，看不清具体内容。

盒子内侧贴着一张泛黄的标签，上面用钢笔写着：

“天蝎-未完成 1985.7.15”

字迹工整而有力，墨迹已经褪成棕褐色。

1985年？林深算了一下，那是将近四十年前的东西了。谁会寄给他一卷这么老的胶片？又为什么是“未完成”？

职业本能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作为一个剪辑师，林深对影像有着近乎偏执的兴趣。大学时他就喜欢收集各种老电影资料，工作后这个习惯也没改变。公司三楼的储藏室里有一台老式8毫米放映机，是老板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装饰品，据说还能用。

去看看吧，就看一眼。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林深看了眼时间——23:25，再看一眼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他转身回到写字楼，刷卡进了电梯。

三楼的储藏室堆满了各种器材和道具。林深打开灯，在角落找到了那台放映机。机器上盖着一层防尘布，揭开后露出了暗红色的木质外壳和金属放映头。

他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机器保养得不错，灯泡也没坏。接上电源后，指示灯亮起了微弱的红光。

林深小心翼翼地将胶片装进片槽，按下开关。

机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开始运转。

对面的白墙上，影像逐渐清晰起来。

画面质量很差，充满了噪点和划痕，显然是经过多次播放的旧胶片。但内容依然可以辨认——一群年轻人，大概七八个，正在一个看起来像电影院的场所里忙碌。

他们穿着八十年代风格的衣服：花衬衫、喇叭裤、蓬松的卷发。有人在架设摄像机，有人在调整灯光，还有人在指导演员走位。

这是一段幕后花絮，或者说，是一段拍摄记录。

林深盯着画面。从布景和服装来看，这应该是一部低成本恐怖片。他看到了血浆袋、假肢道具，还有一个做得很粗糙的鬼怪面具。

画面切换。

一个女生站在梯子上，正在调整头顶的灯具。她背对着镜头，长发扎成马尾，穿着白色的衬衫和蓝色的牛仔裤。从背影来看，她应该很年轻，可能是个学生。

就在这时，画面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林深皱眉。是胶片损坏了吗？

但抖动很快停止，画面继续播放。然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背景里，电影院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那黑影几乎融在黑暗里，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它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是在观看拍摄。

梯子上的女生似乎完成了工作，开始往下爬。

黑影动了。

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由于画面质量太差，林深看不清它的具体形态，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它开始向梯子移动，脚步缓慢而僵硬。

女生完全没有察觉，还在专注地下梯子。

林深的心跳加快了。虽然明知这只是几十年前的一段影像，但莫名的紧张感还是抓住了他。

黑影靠近了梯子。

女生终于下到地面，转身——

画面在这一刻突然充满了雪花和噪点，刺耳的电流声从放映机里传出。林深下意识地想暂停，却发现机器完全失控了。

画面断断续续地恢复，但已经变得扭曲变形。

他看到女生惊恐的脸，嘴巴张得很大，像是在尖叫。她的手伸向镜头，仿佛在求救。

然后，画面猛地向上旋转——是仰角镜头，对着电影院高高的天花板。

女生在坠落。

她的身体在空中翻转，长发散开，白色的衬衫像翅膀一样展开。这一幕被放慢了一样，一帧一帧地播放。

在坠落的最后一刻，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镜头。

林深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那不是表演。那双眼睛里的恐惧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屏幕外的他都感到窒息。

“砰——”

放映机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画面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片漆黑。机器还在运转，但已经没有任何影像输出。

林深连忙按下停止键，拔掉了电源。

储藏室里恢复了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盯着已经停止转动的胶片，久久无法平静。那是什么？一段真实的拍摄事故记录？还是精心设计的恐怖短片？

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林深低头看去，左手腕内侧的皮肤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银色的图案。那图案很小，约莫硬币大小，是一个老式放映机的简笔画——有卷轴、镜头和支架，线条简洁而清晰。

他用右手去擦，图案没有任何变化，像是纹身一样嵌在皮肤里。但林深很确定，今天早上洗澡时这里还什么都没有。

酒精。储藏室里有医用酒精。

他找到一小瓶酒精和棉签，用力擦拭手腕。皮肤被擦得发红，但那银色图案纹丝不动，反而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不是墨水，也不是贴纸。

林深感到一阵不安。他快速收拾好放映机和胶片，将金属盒塞回纸盒里，匆匆离开了储藏室。

电梯里，他不停地查看手腕上的图案。它不痛不痒，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