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头，惊鸿一瞥

江南的雨，总是缠缠绵绵，像扯不断的丝线，织成一张朦胧的网，罩住了整个秦淮河畔。烟雨楼就立在河畔，雕梁画栋被雨水打湿，晕开深浅不一的墨色，倒添了几分水墨丹青的意趣。

楼内却是另一番光景，暖香袭人，丝竹悦耳，宾客满座，喧嚣盖过了窗外的雨声。今日是烟雨楼头牌项流萤献艺的日子，据说她的《惊鸿舞》一绝，引得无数王孙公子掷金求见，只为一睹芳容，一听妙曲。

李惊鸿便是这喧嚣中的异类。

他一身玄色劲装，风尘仆仆，显然是刚结束一段长途跋涉。腰间佩着一柄长剑，剑鞘古朴，却隐隐透着凛冽的寒光，昭示着主人的不凡。他选了个靠窗的角落，自斟自饮，目光淡漠地扫过楼下熙攘的人群，又落回窗外的雨帘，仿佛周遭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他本是为追查一桩江湖悬案而来金陵，途经烟雨楼，恰逢雨势滂沱，便暂作歇息。对于楼内的莺歌燕舞，他素来不感兴趣，只当是过眼云烟。

直到丝竹声忽然一变，曲调变得清越婉转，如空谷鸟鸣。满堂的喧嚣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二楼的戏台。

项流萤出场了。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舞衣，裙摆绣着细碎的银线，宛若点点星光。青丝如瀑，仅用一支白玉簪绾起，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双眸子清亮如秋水，顾盼之间，带着几分不染尘俗的灵动。

乐声起，她旋身起舞。

起初动作舒缓，如弱柳扶风，步步生莲，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抬手，都恰到好处，仿佛她本就是为舞而生。渐渐地，乐声急促，她的舞步也变得轻快灵动，旋转、跳跃，衣袂翻飞，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又似暗夜中翩跹的流萤，明明灭灭，却始终耀眼。

尤其是那一段《惊鸿舞》的精髓，她纵身跃起，身姿舒展，宛若鸿雁凌空，那一刻，整个烟雨楼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她的身影，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李惊鸿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见过江湖中无数绝色，也见过沙场的铁血豪情，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身在风尘，却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舞姿惊艳，却不带一丝谄媚，眼中有光，那光是属于她自己的，不被世俗所束缚。

一曲舞毕，项流萤微微颔首，敛衽行礼，满堂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她抬眸，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角落的李惊鸿，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如寒潭，似孤星，藏着太多的故事，却又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项流萤心头微动，匆匆移开目光，退入了后台。

李惊鸿收回目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入喉，辛辣之余，却似乎残留了一丝淡淡的馨香，是她身上的香气，清冽如梅，令人难忘。

他不知道，这惊鸿一瞥，竟会成为他漫长江湖路中，最难以磨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