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宇集团顶层办公室里,空气都透着紧绷的凉意。
凌锋站在办公桌前,手指攥得发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贺峻霖埋首在堆积如山的文件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这间办公室里唯一的动静。直到签字笔堪堪顿住,墨渍在纸上晕开一小团,他才抬眸,嗓音带着几分疲惫:“有事直说。”
“贺总,”凌锋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下午和宋氏集团的合作洽谈,对方突然改了要求。”
贺峻霖眉峰微蹙:“改了什么?”
“宋总那边说,只准您一个人过去,不能带任何助理和随行人员。”凌锋的声音越来越低,末了还是咬咬牙补全了后半句,“而且……我托人打听了,宋氏这次负责对接的是宋总千金宋清欢,她点名要见您,坊间早有传闻,这位宋小姐性子骄纵,看上的人和物,从来都不择手段……她是冲您来的。”
最后几个字,凌锋说得格外艰难。
贺峻霖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垂眸看着桌上那份标注着“环宇救命稻草”的合作企划书,沉默了几秒,只淡淡道:“这个合作,不能黄。”
凌锋心头一沉,竟误以为自家老板是打算妥协,连忙道:“贺总,您可千万三思!宋清欢那名声……”
“我的意思是,”贺峻霖抬眼,目光清明,“我会尽全力争取,不谈无关的事。”
凌锋愣了愣,讪讪地闭了嘴。临出门前,他又像是想起什么,折回来往贺峻霖的西装口袋里塞了个东西,压低声音:“有备无患,贺总,您懂的。”
贺峻霖没在意,直到下午三点,他被凌锋送到约定地点,下车时手碰到口袋里那方方正正的物件,掏出来一看——包装上赫然印着三个醒目的大字。
他的脸瞬间黑了,一言不发地把东西塞回口袋,推门走进了那家灯红酒绿的酒吧。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扑面而来,舞池中央,一个穿着亮片吊带裙的女人正踩着节拍,身姿摇曳。察觉到贺峻霖的目光,女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明艳张扬的脸。正是宋清欢。
她拨开额前的碎发,踩着高跟鞋,扭着腰肢朝他走来,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贺总,果然比传闻中更英俊。”
贺峻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将手中的企划书递过去:“宋小姐,这是环宇与宋氏合作项目的详细规划,关于市场前景和利润分成,我们……”
“哎呀,”宋清欢直接抬手打断他的话,伸手将那份企划书扫到一旁的卡座上,发出“啪”的一声响,“谈工作多没意思。”她顺势往贺峻霖身边靠,香水味浓郁得有些呛人,“贺总,明人不说暗话,环宇现在是什么处境,江城谁不知道?我爸肯松口让我来谈合作,不过是看我的面子。”
她的手指意有所指地划过贺峻霖的领带,语气暧昧:“只要你今晚陪我玩得开心,别说合作了,宋氏可以直接注资三个亿,帮环宇度过这个难关。怎么样,贺总,这笔买卖很划算吧?”
贺峻霖侧身避开她的触碰,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宋小姐,我是来谈合作的,不是来谈交易的。”
“交易?”宋清欢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贺总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的环宇,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要么,你乖乖留下陪我,要么,合作告吹,环宇等着破产清算。”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贺峻霖脸色冷了几分,弯腰捡起地上的企划书,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转身就走,全然不顾身后宋清欢气急败坏的叫喊声。只是他没注意到,酒吧昏暗的角落里,一道视线自他进门起,就从未离开过他的身影。
走出酒吧,晚风一吹,贺峻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他松了松领带,正想掏出手机给凌锋打电话,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自身后响起。
“贺总。”
贺峻霖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路灯下,身形挺拔,态度恭敬:“我们严总想见您。”
贺峻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太熟悉这个称呼了。
果然,男人下一句话,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严总,严浩翔。”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路边,车身在夜色里泛着冷硬的光泽。贺峻霖被请上车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车内的空间很宽敞,却莫名让人觉得压抑。严浩翔坐在后座,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手腕上的名表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他微微抬眸,目光落在贺峻霖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凉意。
两人沉默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映得严浩翔的侧脸忽明忽暗。
贺峻霖终究是耐不住这窒息的沉默,刚要出声,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攥住。紧接着,一道带着冷意的身影倾身压来,将他困在了车门与座椅的夹角里。
“严浩翔,”贺峻霖伸手去推他,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你放开我!”
“闭嘴。”严浩翔的声音低沉沙哑,他抬手捏住贺峻霖的下颌,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指尖的温度冰凉刺骨,“缺钱缺到要靠出卖自己,去陪宋清欢那种女人?”
贺峻霖猛地别过脸,挣扎着想挣开他的钳制,却在抬手的瞬间,碰掉了口袋里那个被凌锋硬塞进来的东西。
小小的盒子掉在真皮座椅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空气瞬间安静了。
贺峻霖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他慌忙伸手去捡,却被严浩翔抢先一步。男人拿起那个盒子,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包装上的字,眸色沉得像淬了冰的寒潭。
“没男人不行?”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浓浓的嘲讽。
贺峻霖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他梗着脖子,眼眶泛红,却硬是逼回了眼底的湿意,声音带着几分破罐破摔的倔强:“是,我没男人不能活。”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炸药桶。严浩翔的眼神骤然变得阴鸷,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怒到了极点。他攥着那个盒子的手,指节都在发白,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环宇撑了这么久,原来都是靠你这么‘牺牲’换来的?”
贺峻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他眼眶发酸。他看着严浩翔那张冷硬的脸,只觉得陌生又刺心。
他不想再跟他争辩,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贺峻霖猛地推开车门,就要下车,却被严浩翔一把拽了回来。
男人的声音冷得像寒冬的冰,带着不容置喙的威胁:“贺峻霖,你今天敢踏出这个车门一步,我就让环宇,彻底从江城消失。”
贺峻霖的脚步僵住了,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他缓缓转过身,看着严浩翔,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委屈:“严浩翔,你到底想干什么?”
严浩翔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头的烦躁莫名更甚。他松开手,将那个盒子扔回贺峻霖怀里,语气淡漠得几乎残忍:“陪我。”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贺峻霖苍白的脸上,一字一句道:“既然买了,不用,也浪费。”
车子缓缓启动,朝着城郊的方向驶去。那里,有一座属于严浩翔的私人庄园。
贺峻霖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树影,眼眶终于不受控制地红了。他抬手捂住脸,指缝间,有温热的液体悄然滑落。
严浩翔不知道,他宁愿去求遍江城所有的投资人,宁愿抱着企划书在别人的公司楼下等上三天三夜,也没想过要靠“牺牲”自己换取合作。
他更不知道,当年他不告而别后,这些年,贺峻霖是怎么咬着牙,一步步把濒临破产的环宇撑到现在的。
车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贺峻霖闭上眼,只觉得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曾经那个会笑着揉他头发,说要护他一辈子的少年,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物是人非,大抵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