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缝隙漏进的微光，堪堪勾勒出男人冷硬的下颌线。
贺峻霖是被腰间的力道硌醒的，后颈还残留着昨夜的酸胀。他僵着身子没敢动，鼻尖萦绕的雪松冷香，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破了四年的时光壁垒。
身侧的人呼吸均匀，手臂却蛮横地扣在他腰上，指腹的薄茧蹭过皮肤，带起一阵战栗。贺峻霖闭了闭眼，喉间泛起苦涩。
严浩翔。
这个名字在他心底压了四年，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喘不过气。
昨夜的画面碎片般涌上来。包厢里震耳欲聋的音乐，推杯换盏间的假意逢迎，还有严浩翔隔着人群投来的目光，冷得像淬了冰。他攥着那份融资方案，几乎是卑躬屈膝地走到严浩翔面前，声音都在发颤：“严总，能不能……再给环宇一次机会？”
严浩翔当时正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抬眼扫他的瞬间，贺峻霖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戾气。后来的事乱得像一团麻，酒精烧得人神志不清，他只记得严浩翔将他抵在酒店走廊的墙壁上，嗓音暗哑得可怕：“贺峻霖，你求人的样子，倒是比四年前好看多了。”
再然后，是失控的吻，是纠缠的肢体，是恨意在肌肤相贴间烧得滚烫。
贺峻霖小心翼翼地挪开腰间的手臂，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落地时腿软了一下，腰背传来的钝痛提醒着他昨夜的荒唐。他扶着墙走进浴室，镜子里的人眼底青黑，脖颈处暧昧的红痕刺眼得很。
冷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燥热。贺峻霖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当年那个在军训场上叼着冰棍，勾着严浩翔的脖子说“我就喜欢你这款清冷学霸”的少年，怎么也不会想到，四年后，他会为了苟延残喘的公司，把自己送到了严浩翔面前。
换好西装走出浴室时，客厅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人。
严浩翔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间价值不菲的手表。他正翻看着那份融资合同，指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听见脚步声，严浩翔抬眼，目光落在贺峻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醒了？贺总谈合作的方式，倒是挺别出心裁。”
贺峻霖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嵌进掌心。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开口：“合同……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严浩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笑一声，随手将合同扔在地上，纸张落在贺峻霖脚边，发出清脆的声响。“考虑？”他站起身，一步步走近，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贺峻霖完全笼罩，“贺峻霖，你觉得，我严浩翔缺你这一单生意？”
他的目光扫过贺峻霖泛红的眼角，语气更冷：“还是说，你以为，凭着这一夜，就能让我忘了四年前的事？”
贺峻霖的脸白了几分，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他知道严浩翔恨他，恨他当年的那句玩笑，恨他的不告而别，更恨他母亲刘雪当年的步步紧逼。
“我没有……”
“没有？”严浩翔嗤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四年前，你妈找到我，拿着支票让我滚出你的世界的时候，你在哪？我在机场等了你三个小时，你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的时候，你又在哪？”
他的眼底翻涌着猩红，语气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贺峻霖，你现在为了这家破公司，连自己都能卖，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贺峻霖的眼眶倏地红了，他偏过头，避开严浩翔的目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和我妈不一样。”
“是不一样。”严浩翔松开手，后退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比她更狠。”
他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语气不耐：“拿着你的合同，滚。”
贺峻霖看着脚边的合同，指尖颤抖着，蹲下身，一点点将纸张捡起来，抚平上面的褶皱。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抱着合同，转身走出了酒店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严浩翔脸上的冷漠轰然碎裂。他猛地一拳砸在墙上，指骨泛白，眼底的恨意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贺峻霖走出酒店，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拦了辆车，报了公司的地址，一路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
环宇集团的办公大楼一片死寂，只有周星几个员工在加班。贺峻霖将合同放在办公桌，埋首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签字的笔尖顿了顿，他才发现，严浩翔竟然在合同上签了字。
心脏猛地一缩，贺峻霖看着那熟悉的签名，眼眶酸胀得厉害。
一直忙到深夜，贺峻霖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玄关的灯亮着，他推门进去，就看见刘雪坐在沙发上，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几分急切。
“霖霖，你回来了？”刘雪站起身，快步走过来，“严家那边怎么样了？合同签下来了吗？”
贺峻霖扯了扯领带，语气冷淡：“你怎么在这？”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刘雪叹了口气，伸手想去碰他的手臂，却被贺峻霖避开。“妈知道你为难，但是环宇是你爸的心血，你总得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你就去求求严浩翔，当年你们关系那么好，他总不至于……”
“够了。”贺峻霖猛地打断她，眼底的寒意让刘雪的话戛然而止。
“求他？”贺峻霖笑了，笑声里满是讽刺，“你有脸让我去求他？”
刘雪的脸色变了变：“贺峻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贺峻霖一步步走近，目光锐利得像刀，“四年前，是你拿着支票，逼着他出国的。是你，把他写给我的信，撕得粉碎扔在他脸上的。现在你让我去求他？”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四年的怒意：“还有，你别忘了，我爸出车祸那天，你在哪？你在酒店陪着别的男人，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你有什么资格，提环宇，提我爸？”
刘雪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那都过去多久了，你非要揪着不放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贺峻霖红着眼眶，字字泣血，“你所谓的为了我好，就是毁了我所有的念想，就是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他指着门口，声音冷得像冰：“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刘雪看着他眼底的疯狂，像是想起了什么，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狼狈地拿起包，匆匆离开了。
门被关上，偌大的屋子只剩下贺峻霖一个人。
他走到阳台，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他落寞的侧脸。夜风卷起他的衬衫衣角，带着夏末的余温。
记忆突然就飘回了四年前的军训场。
烈日炎炎，他和严浩翔坐在树荫下，分吃着一根冰棍。旁边有女生起哄，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当时勾着严浩翔的脖子，笑得痞气十足：“我喜欢男的，就喜欢严浩翔这样的。”
严浩翔的耳尖瞬间红透，抬手拍了他一下，眼底却藏着笑意。
那时的风是暖的，云是软的，少年人的心事清澈得像泉水。
贺峻霖吸了一口烟，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低头看着指间的烟，苦笑一声。
原来，有些玩笑，开着开着，就成真了。
原来，有些遗憾，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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