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梅雨季，雨下得黏黏糊糊，缠了半个月，没见半点停的意思。

苏晚将车停在老巷口，刚推开车门，一股湿冷的潮气就裹着风扑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西装外套，指尖触到冰凉的衣料，才想起今晚加了三个小时的班，连件厚衣服都没带。

她抬眼往巷子里望了望，昏黄的路灯被雨雾晕开，在青石板路上投下一片暧昧的光晕。

半个月了，陆烬总在这个时间点，倚在巷子深处的那面老墙下。

不靠近，不说话，就那么站着，指间夹着烟，猩红的火点在雨雾里明明灭灭，像极了三年前，他站在教堂门口，攥着那枚被雨水泡软的戒指时，眼里的光。

苏晚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头那点翻涌的涩意，抬脚就要往里走。

可刚走两步，她的脚步就猛地顿住了。

巷子深处，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旁，多了一个人。

是个姑娘，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身形纤细，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大半，黏在白皙的脖颈上。她正踮着脚，伸手去拂陆烬肩上的雨珠，动作亲昵得刺眼。

苏晚的目光，落在那姑娘的侧脸轮廓上。

眉梢眼角，竟和三年前的自己，有七八分像。

替身。

这个词，像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苏晚的心脏，疼得她指尖发颤。

她见过太多次这种戏码，在那些霸总小说里，在那些真假白月光的拉扯里，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亲眼撞见，发生在陆烬身上。

也是，当年她那么决绝地转身，把他的真心踩在雨里，他凭什么还要守着她不放？

找个眉眼相似的人，慰藉一下空了三年的心，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苏晚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转身就想走。

脚步还没迈出去，巷子里的人，却已经抬了头。

陆烬的目光，穿过雨帘，精准地落在她的脸上。那双总是沉得像浸了水的墨的眸子，此刻竟掀起了一丝波澜，他几乎是立刻就推开了怀里的姑娘，眉头紧锁：“苏晚？”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更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那穿白裙的姑娘也跟着转过头，看到苏晚时，眼里闪过一丝怯意，下意识地往陆烬身后躲了躲，那副柔弱无依的模样，和苏晚如今一身冷硬的西装革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先生。”苏晚垂下眼帘，声音淡得像雨雾里的风，听不出半点情绪，“打扰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像是在逃离什么。

“苏晚，你站住！”

陆烬的声音，带着几分命令的意味，紧随其后。

苏晚没理，脚步更快。

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了。

陆烬追了上来，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灼得她皮肤生疼。他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那姑娘身上的栀子花香，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难闻得让她想吐。

“你跑什么？”陆烬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压抑的怒气，“看见我，就这么让你恶心？”

苏晚用力挣了挣，没挣开。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浓太烈，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陆先生说笑了。”她扯了扯嘴角，笑容却没达眼底，“我只是觉得，不方便打扰你和……朋友。”

她刻意加重了“朋友”两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往他身后瞟了一眼。

陆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躲在自己身后，脸色发白的林薇薇，眉头皱得更紧。他松开苏晚的手腕，后退一步，和林薇薇拉开距离，语气冷得像冰：“我和她没关系。”

“没关系？”苏晚挑眉，觉得有些好笑，“陆先生，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情我愿的事，没必要跟我解释。”

她顿了顿，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心里那点疼，又开始蔓延。

她别开眼，声音放得更淡：“陆烬，我知道你恨我。当年我逃婚，伤了你，你心里不痛快，找个……像我的人，我能理解。”

“替身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晚！”

陆烬猛地低吼出声，声音里的怒意，几乎要将这漫天的雨雾撕裂。他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扣住她的肩，却被苏晚侧身躲开。

雨，越下越大了。

打在苏晚的脸上，冰凉刺骨。

她看着陆烬眼底翻涌的怒意和……委屈？

心头猛地一颤。

身后的林薇薇，却突然开口了，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哭腔：“苏晚姐姐，你别误会，我和陆总真的没什么，我只是……只是迷路了，陆总好心帮我……”

苏晚没回头。

她知道，这是替身文里的经典桥段。

柔弱小白花，楚楚可怜，反衬得她这个正主，像个尖酸刻薄的妒妇。

她懒得演。

也演不起。

“陆烬，”苏晚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一次，陆烬没有再拦她。

苏晚几乎是落荒而逃，高跟鞋在青石板上跑得踉跄，好几次差点摔倒。她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陆烬的眼神，更不敢去想，他怀里的那个姑娘，笑起来的时候，是不是和三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雨，模糊了视线。

也模糊了，她藏了三年的，不敢言说的心事。

巷口的风，裹着雨，吹得人浑身发冷。

陆烬站在原地，看着苏晚仓皇离去的背影，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他身后的林薇薇，还在低声啜泣，说着解释的话。

他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猛地转身，眼神冷得能淬出冰：“滚。”

林薇薇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撑着伞，狼狈地跑了。

巷子里，只剩下陆烬一个人。

他仰头，任由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

三年了。

他找了她三年，守了她三年，不敢靠近，怕吓着她，只能在她晚归的路上，默默守着。

今晚不过是碰巧遇到一个迷路的姑娘，眉眼有几分像她，他不过是顺手帮了个忙，却偏偏被她撞见。

替身？

他嗤笑一声，眼底的红，越来越浓。

苏晚。

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要的从来不是替身。

我要的，从来只有你。

雨，还在下。

老巷深处，那道黑色的身影，久久伫立，像一尊被雨水浇透的，孤寂的雕像。

雨夜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