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风,总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掀起波澜。
那天,天空是那种近乎透明的浅蓝,像被水洗过一般。阳光斜斜地洒进教室,照在陈浚铭摊开的笔记本上。他正用铅笔在纸上勾勒蓝玫瑰的轮廓——不是照片里的样子,而是他记忆中的形态:花瓣边缘微微卷曲,花蕊深处藏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银光。他画得很慢,一笔一划,像是在临摹某种神圣的符号。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吹动了窗帘,也吹动了他摊开的笔记本。
“啪——”
纸页翻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陈浚铭伸手去按,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张夹在笔记本深处的纸条,像一片被惊起的蝶,轻轻飘了出来。
它在空中打了两个旋,然后缓缓落下,恰好落在陈奕恒的脚边。
陈奕恒正低头系鞋带,察觉到什么,抬头时,那张泛黄的纸条已静静躺在他白色运动鞋旁。他皱了皱眉,弯腰捡起,指尖触到纸张的粗糙质感。上面是几行清瘦的字迹,墨色略淡,像是写了很多遍才落笔的:
“想留住一束不会谢的蓝玫瑰。
不是标本,不是幻想,是真实生长在阳光下的蓝。
可我知道,这世上本没有蓝玫瑰。
所以,我只能留住一束不会谢的——
哪怕,它只是我心中的幻象。”
字迹最后微微颤抖,像是写到尽头时,笔尖终于承载不住情绪的重量。
陈奕恒盯着那张纸,久久没有说话。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文字——不激烈,不喧嚣,却像一根细线,轻轻缠住心脏,缓缓收紧。他抬头,看见陈浚铭已经快步走来,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慌乱。他伸手想拿回纸条,手指却在半空停住,像是怕碰碎什么。
“你……什么时候写的?”陈奕恒问,声音比平时低了许多。
陈浚铭垂下眼,“很久了。”他轻声说,“在旧校的时候。”
“所以,你一直想留住的,是这个?”
“不是想留住,”陈浚铭摇头,“是怕它从未存在过。”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午休结束的铃声还未响起,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回来。陈奕恒却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这张纸条,还有眼前这个总把情绪藏在纸页间的少年。
他忽然想起上周篮球赛,他跳投时被对手撞到,膝盖擦破了一大片。赛后他坐在更衣室处理伤口,没告诉任何人。可没过多久,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药箱被放在门口,旁边还有一张便利贴,只写了两个字:“消毒。”
他当时没多想,只当是哪个女生暗恋他。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
“药箱……是你放的?”他问。
陈浚铭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风拂过树叶。
陈奕恒笑了,这次不是张扬的笑,而是带着某种近乎温柔的笨拙。他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递还过去:“这字写得真难看。”
陈浚铭接过,指尖微微发颤。
“不过,”陈奕恒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一步,“谁说世上没有蓝玫瑰?”
“你没见过,不代表它不存在。”
“就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边的标本上,“有些话,没说出口,也不代表它不存在。”
陈浚铭抬头看他,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波动,像湖面被风拂过,泛起细碎的光。
那天放学后,陈浚铭照例留下整理教室。他打开笔记本,想把纸条重新夹回去,却发现——那张纸不见了。
他心头一紧,正要起身寻找,却在窗台上看见了它。
纸条被一块小石子压着,静静躺在阳光里。而石子下,还压着一张新的纸条,字迹张扬有力:
“我去找真正的蓝玫瑰。
不是标本,不是幻想。
等我。”
落款没有名字,只画了一朵歪歪扭扭的玫瑰,花瓣是蓝色的。
陈浚铭盯着那朵画,良久,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写下:
“今天,风把我的心事吹了出去。
可有人,把它捡了起来。
还说——等我。”
窗外,夕阳将天边染成橘粉,而那朵蓝玫瑰标本,在余晖中泛着最后的微光,仿佛在等待某个即将实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