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真理在战火中

黑虎城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这座废弃的边塞城池位于峡谷要冲，是蛮族大军南下的必经之路。

梨樾和樱桃伏在城外山丘上，看着最后一批士兵撤离。城内的“礼物”已经布置妥当——每条街道、每座房屋、甚至水井旁，都埋设了炸药。梨樾设计的延时装置用香烛控制，精确计算了爆炸撤离的时间。

“都撤出来了。”樱桃低声道，手中还握着用于引爆的备用火折。

梨樾点头，目光扫过远处烟尘滚滚的地平线。蛮族大军正在逼近，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

“我们也该走了。”她拉起樱桃，两人翻身上马。

就在此时，东侧传来喊杀声。李禀鲭亲率三千铁骑发起佯攻，与蛮族前锋交锋片刻后，迅速后撤。蛮族将领见状，以为唐军欲借黑虎城据守，立即下令全军加速前进，欲抢在唐军之前夺城。

“上钩了。”樱桃嘴角勾起。

两人策马向峡谷出口疾驰。身后，蛮族先锋部队已涌入黑虎城，后续部队如潮水般跟进。

当最后一队蛮兵入城时，梨樾回头看了一眼。

时间到。

先是微弱的火光在城中多处同时亮起，紧接着——

轰！！！

地动山摇的爆炸声连成一片，黑虎城瞬间被火海吞没。砖石飞溅，烟尘冲天，惨叫声被淹没在连绵的爆炸声中。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竟有一种诡异而残酷的绚丽。

梨樾勒马停在峡谷口，平静地看着那座燃烧的城池。火光在她眼中跳跃，却照不进眼底深处。

“太刺激了！”樱桃在旁兴奋道，但很快注意到梨樾的神色，“梨姐姐，你……不高兴吗？”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梨樾轻声道，“走吧，他们还在等我们。”

两人策马奔出峡谷，与接应的李禀鲭部汇合。

李禀鲭看着从火光中奔出的两名女子，银甲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暗红的光。他微微颔首，没有多言，率军撤回边关。

那一日的黑虎城大火，成了这场战争的转折点。

接下来的一个月，唐军一改守势，在梨樾提供的火药武器支持下，发起持续追击与轰炸。每当蛮族试图集结，总会有炸药从天而降；每当他们安营扎寨，总会在夜间遭遇毒气袭击。

八十万大军在恐惧与混乱中不断减员。他们不怕刀剑，不怕骑兵，甚至不怕饥饿与寒冷。但他们怕那不知何时会来的“神雷”，怕那让人涕泪横流、丧失战力的毒烟，怕那从地底突然炸开的火焰。

这是超越他们认知的战争。

终于，在又一个黎明，西域七十二部落的残余部队——已不足二十万人——聚集在边关城门前。

没有战鼓，没有呐喊。只有一片死寂，以及随风飘来的降旗。

城墙上，梨樾、喜君、樱桃、费十三并肩而立，看着下方黑压压跪倒一片的蛮族士兵。他们手中捧着降书，头颅低垂，再无敌意，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真理只存在战火烧过的地方。”梨樾轻声道。

樱桃点头，难得没有嬉笑：“这下最起码边境可以平安五十年不止。”

喜君望着那些跪地投降的蛮兵，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如释重负：“看来这些‘小家伙’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封存了。只要没有战争，就不会再面世。”

费十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哎呀，老头子能回家睡大觉了。终于结束了，平平安安的回家。”

城门缓缓打开。

李禀鲭一马当先走出，银甲擦得锃亮，在晨光中耀眼如神祇。高达、王幼伯分列左右，苏无名、卢凌风紧随其后。五人代表大唐，以战胜国的身份，接受西域七十二部落的投降。

降书递上，誓言立下，贡品清单一一确认。

李禀鲭的声音在空旷的战场上传开，沉稳有力，宣告着这场持续四年的边关之战，以大唐全胜告终。

城墙上，喜君轻轻握住梨樾的手：“我们做到了。”

“嗯。”梨樾回握，目光却落在城下那个正在接受降书的银甲身影上。

李禀鲭似有所感，忽然抬头望向城墙。隔着遥远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只一瞬，他便收回视线，继续主持受降仪式。

但那一瞬，梨樾看到了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有敬佩，有感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

她心中明了。火药的出现改变了战争规则，也必将改变权力格局。这位年轻的王爷，这位在边关叱咤三年的冷面战神，不可能看不到其中蕴含的危险与机遇。

受降仪式持续了整整一日。

黄昏时分，当最后一份降书被收存，蛮族残部开始有序撤离时，梨樾独自来到城西工坊。

这里已经空了大半，工匠们领了赏银回家，只剩几个王氏商号的伙计在清点剩余物料。

梨樾走进存放配方的小屋，从怀中取出几卷绢布——上面详细记录了火药最佳配比、延时装置制作方法、毒气弹配方等所有机密。

她将绢布展开，最后看了一遍，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其投入火盆。

火焰蹿起，吞噬了那些可能改变历史的文字。

“就这样烧了，不可惜吗？”费十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梨樾没有回头：“这些知识出现得太早了。若流传出去，天下大乱。”

费十三走进来，也取出自己的记录，投入火中：“是啊，治病救人的药，也能变成杀人毒药。医者难为。”

两人静静看着火焰将一切化为灰烬。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费十三问，“回长安？”

梨樾点头：“去见兄长，然后……还不知道。”

“有没有想过留在边关？”费十三试探道，“王爷很欣赏你，王公子、高公子也都对你敬佩有加。你若愿意，在这里能做很多事。”

梨樾沉默片刻，摇头：“我需要时间……想清楚一些事。”

她穿越而来不过月余，却经历了生死、战争、创造与毁灭。原主的记忆与情感逐渐融合，但她依然需要厘清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定位。

离开工坊时，夕阳将边关染成金色。

城墙上，得胜的旗帜在晚风中飘扬。士兵们在清理战场，修补城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久违的笑容。

和平来了，用最残酷的方式。

梨樾漫步在城中，不知不觉走到伤兵营。这里已经安静许多，大部分伤员已痊愈归队，只剩下一些重伤员还在休养。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王幼安正在为一名伤员换药，动作轻柔，神情专注。

“王公子。”梨樾轻声唤道。

王幼安抬头，眼中露出笑意：“梨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

“随便走走。”梨樾看了看他手中的绷带，“你这些日子一直在这里帮忙？”

“略尽绵力。”王幼安包扎完毕，洗净双手，“家父常说，王家世代受大唐荫蔽，当为国尽力。我虽文弱，不能上阵杀敌，但照顾伤员还是做得到的。”

梨樾看着他清秀的侧脸，忽然问道：“战事结束，你要回长安吗？”

“是，家父家母还在长安等候。”王幼安点头，随即想起什么，“对了，梨姑娘可是要与苏司马一同回去？若同行的话——”

“梨儿。”苏无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梨樾转身，看到兄长不知何时站在营帐外。他换下了戎装，穿着一身青色常服，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长安文官，只是眼神中的锐利掩藏不住。

“兄长。”

苏无名走近，先向王幼安致意，然后对梨樾道：“受降仪式已毕，三日后我们启程回长安。王爷奏请陛下，要在长安设庆功宴。”

梨樾点头，没有多言。

苏无名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回去收拾行装吧。这一路……我们兄妹好好说说话。”

“好。”

梨樾应下，心中却知道，有些事，恐怕不是几句话能说清的。

她是梨樾，又不是梨樾。

她是苏无名的妹妹，却又有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

边关的烽火暂熄，但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