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刚蒙蒙亮，早读课的铃还没响，高三二班的窗户就关得严严实实，连窗帘都拉得密不透风，屋里的空气闷得发臭，混着汗味、劣质洗衣粉味，还有人偷偷抽烟的烟味，让人喘不上气。

顾封舰坐在最后一排，两条腿翘在课桌上，鞋底子沾着泥，蹭得桌面黑糊糊一片。他斜着眼盯着前排的唐𤱃戚，眼神跟饿狼盯肉似的，直勾勾的，嘴里还嚼着不知道从哪摸来的干馍馍，渣子掉得满桌都是，没人敢说一句。

唐𤱃戚就坐在他前桌，头发乱糟糟的，用一根破皮筋随便扎着，脸也没洗，眼角还挂着眼屎。她手里攥着半块硬邦邦的窝头，啃得咯吱响，啃着啃着突然回头，伸手就抢顾封舰手里的馍馍，顾封舰非但不躲，反而故意把馍馍往她嘴边递，还伸手掐了把她的脸，力道重得能掐出红印子。

唐𤱃戚也不恼，咧开嘴笑，露出一口黄牙，唾沫星子溅到顾封舰脸上，顾封舰抬手抹了一把，又抹回她的头发上，两人笑得跟傻子似的，声音又粗又哑，刺耳得很。

周围的同学早就习惯了，没人抬头看，全都埋着头，可耳朵都竖得老高，眼神里全是猎奇的光，偷偷往他俩那边瞟。前排的女生跟同桌咬耳朵，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清楚：“你看他俩又这样，昨天放学我看见顾封舰把唐𤱃戚堵在厕所后头，不知道干啥呢。”

同桌的男生咧嘴笑，一脸不怀好意：“还能干啥，他俩本来就没个正经，听说顾封舰他妈都找上门骂唐𤱃戚狐狸精，唐𤱃戚直接把人推地上了呢。”

“可不是嘛，唐𤱃戚她爹也不是好东西，说她丢人现眼，要把她卖给老光棍换钱，她反手就把家里的锅给砸了，跟她爹对骂，说谁爱去谁去，她就赖着顾封舰。”

俩人越说越起劲，眼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跟看啥稀罕玩意儿似的，还有几个同学凑过来听，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回头瞥一眼顾封舰和唐𤱃戚，眼神里没有半点厌恶，全是巴不得他俩再干点出格事的期待。

这时班长推门进来，是个干瘦的男生，脸上带着跟年纪不符的老气，一进门就把手里的戒尺往讲台上一拍，却不是管纪律，反而扯着嗓子喊：“都别嘀咕了，昨儿村头老王家闺女跟人跑了，被抓回来打断了腿，扔在晒谷场上呢，放学咱都去看看？”

这话一出，班里瞬间炸了锅，全都欢呼起来，一个个眼睛发亮，跟打了鸡血似的。“真的假的？打断腿了？那得多疼啊，必须去看！”“听说那闺女跟外乡人好上了，老封建的爹不乐意，直接找人把人腿打断了，活该！”“可不是活该嘛，女子就得守本分，嫁谁不是嫁，还敢跑，就是欠揍！”

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个人觉得不对，反而都觉得这闺女不守规矩，该受罚，嘴里说着刻薄的话，脸上全是兴奋的神色，就盼着放学去看热闹，看人家的笑话，看人家有多惨。

顾封舰嗤笑一声，一脚踹在唐𤱃戚的椅子上，唐𤱃戚往前一扑，差点磕在桌上，她回头瞪顾封舰，顾封舰挑眉：“听见没？放学去看打断腿的，去不去？”

唐𤱃戚立马点头，笑得一脸癫狂：“去！咋不去！最好能看着她哭，哭得越惨越有意思！”

“还有啊，”顾封舰伸手拽住她的头发，使劲扯了一下，唐𤱃戚疼得咧嘴，却还笑着，顾封舰接着说，“我妈昨天又跟我说，让我跟隔壁村的寡妇凑一对，那寡妇能干活，还能给我生娃，我跟她说，我就要你，你要是敢跟别人好，我就把你脸划花。”

唐𤱃戚眼睛一亮，伸手抓住顾封舰的手，往自己脸上按：“划！你划！你划了我，我就没人要了，只能跟着你！谁要是敢跟我抢你，我就把她舌头割下来喂狗！”

俩人说得肆无忌惮，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周围的同学不仅不觉得恶心，反而都凑得更近了，有人起哄：“顾封舰，你真要划唐𤱃戚啊？划一道看看呗！”“唐𤱃戚，你真敢让他划啊？别是装的吧！”

唐𤱃戚急了，抓起桌上的铅笔，就要往自己脸上划，顾封舰一把夺过来，反而攥着她的手，往自己胳膊上划，一下子就划出一道血印子，血珠立马冒了出来。顾封舰咧嘴笑：“先划我的，等以后你敢变心，再划你的！”

唐𤱃戚看着他胳膊上的血，非但不怕，反而伸手去摸，摸得满手是血，然后往自己脸上抹，抹得满脸都是，跟个疯子似的笑：“好看！这样才好看！咱俩人血混一块儿，就分不开了！”

班里的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没人觉得吓人，没人觉得恶心，反而一个个拍手叫好，有人喊着“再来一道”，有人说“他俩这才叫真心”，还有人说“就该这样，俩人绑一块儿，谁也别想跑”。

这时班主任来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背有点驼，进门就咳嗽两声，班里立马安静下来，却没人收敛脸上的神色。老头瞥了一眼顾封舰和唐𤱃戚，看见唐𤱃戚满脸是血，也没生气，反而慢悠悠地说：“顾封舰，唐𤱃戚，你们俩这事，我跟你俩爹妈说了，别瞎闹腾，反正早晚得凑一对，不如早点定下来，省得惹事。”

顿了顿，老头又看向全班同学，板着脸说：“都记住了，女子就得守三从四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能有二心；男子就得管住自家女人，不能让她出格，不然就是丢人现眼。昨儿老王家那闺女，就是榜样，谁要是学她，下场比她还惨！”

全班同学齐声应：“知道了！”声音洪亮，没有一个人反驳，反而都觉得班主任说得对，眼里全是认同，还有种根深蒂固的固执，觉得这就是天经地义的规矩，谁也不能破。

顾封舰和唐𤱃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癫狂和狠劲，顾封舰攥着她的手，越攥越紧，唐𤱃戚疼得咧嘴，却笑得更欢了。窗外的天慢慢亮了，可这间教室里的人，一个个都跟活在封建的泥沼里，满脑子都是迂腐的规矩，满心都是猎奇的恶趣味，疯疯颠颠，没下限没底线，只等着看别人的笑话，做着旁人觉得恶心到接受无能的事，还觉得理所当然。

早读课的铃响了，没人拿出课本，还是凑在一起嘀咕着放学去看老王家闺女的事，顾封舰趴在桌上，脑袋枕在唐𤱃戚的背上，唐𤱃戚一动不动，任由他靠着，俩人就这么黏在一起，像两块烂泥，糊在一起，分不开，也不想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