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暖黄色的灯光倾泻出来,照亮玄关。房间不算很大,两室一厅,布置得整洁温馨,米色的沙发,铺着绒毯的地板,阳台上的绿植长得正好。
穆唯织“进来吧,不用换鞋了,地板待会擦。”
穆唯织说着,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干净的男士拖鞋——那是给偶尔来访的父亲准备的
穆唯织“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找衣服。浴室在那边。”
苏新皓站在玄关,有些局促地看了看自己湿淋淋的、正在地板上留下水渍的鞋子和裤脚,又抬头看了看这间充满生活气息、干净温暖的屋子,眼神闪烁了一下。他顺从地换上拖鞋,跟着穆唯织的指引走向浴室。
穆唯织从卧室翻出一套自己买的、原本打算当家居服但尺码买大了的男士运动服,纯棉质地,柔软舒适。又拿了一条新毛巾,一起放到浴室门口的椅子上。
穆唯织“衣服放在门口了,可能有点大,先将就一下。热水调左边,洗发水和沐浴露在里面架子上,随便用。”
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带着水汽的
苏新皓“谢谢姐姐”。
穆唯织转身去厨房,烧上一壶水,又从柜子里找出姜茶冲剂。听着浴室里传来的隐约水声,她走到客厅窗户边,看着外面连绵的雨幕,心里才后知后觉地升起一丝恍惚。
就这么……捡了个人回来?
是不是太冲动了?万一……
她摇摇头,甩开那些过于警惕的念头。那孩子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只是太孤单,太无助了。那双湿漉漉的、空茫又带着点委屈的眼睛,总在她脑海里晃。
水烧开了。她冲好一杯姜茶,热气腾腾地放在茶几上。又去阳台收了条干燥的大浴巾。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浴室水声停了。门打开一条缝,一只修长白皙、带着热水蒸腾后微红的手伸出来,摸索着拿走了衣服。
又过了一会儿,浴室门完全打开。苏新皓穿着那套略显宽大的浅灰色运动服走了出来。衣服袖子长了,他挽起一截,露出细瘦的手腕。裤子也有些长,拖到脚面。湿漉漉的黑发被毛巾擦得半干,凌乱地搭在额前,少了些雨中的狼狈,更凸显出五官的精致。热水澡洗去了苍白,脸颊透出一点健康的薄红。
他看起来……干净,无害,甚至有些惹人怜爱的乖巧。只是眼神依旧有些飘忽,不太敢直视穆唯织,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过长的袖口。
穆唯织“过来坐,把姜茶喝了。”
穆唯织招呼他,把大浴巾递过去
穆唯织“头发再擦擦。”
苏新皓听话地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端起那杯滚烫的姜茶,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气熏红了他的鼻尖。他用浴巾慢慢擦着头发,动作有些笨拙。
穆唯织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语气尽量放得随意
穆唯织“苏新皓,能告诉姐姐,你……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吗?家里人呢?”
苏新皓擦头发的动作顿住了。他低着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深褐色液体,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半晌,他才用那种微哑的、带着鼻音的声音开口,语速很慢
苏新皓“……没有家了。”
四个字,轻得像叹息。
苏新皓“妈妈很早就不在了。爸爸……后来也有了新家。”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穆唯织以为他不会再说了
苏新皓“我……不太适应。就自己出来了。”
他说得很简略,甚至有些含糊。但那种无家可归的漂泊感,和提起“家”时下意识蜷缩了一下的手指,都被穆唯织看在眼里。她心里那点同情和柔软,又泛滥开一些。
穆唯织“那……以后打算怎么办?”
苏新皓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他握着杯子的手指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乞求的脆弱
苏新皓“我……我不知道。姐姐,我……我能暂时留在这里吗?就几天……等我找到工作,找到住的地方,马上就搬走。我可以帮忙做家务,我什么都能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抬起眼,那双漂亮的黑眼睛此刻盛满了不安、恳求,还有一丝努力压抑的、怕被拒绝的恐慌。水汽似乎又氤氲上来,让他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哭出来,却又倔强地忍着。
苏新皓“我保证……会很听话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穆唯织望着他,沉默了。
理智告诉她,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少年,风险太大。她的生活简单平静,不该卷入这种未知的麻烦。
可是……
可是眼前这个刚刚洗去一身寒气、穿着她过大的衣服、捧着姜茶像捧着救命稻草、用湿漉漉的眼睛恳求着她的少年,实在太像一只被雨淋坏了的、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她的钝感力让她对潜在的危险信号不够敏锐,却让她对眼前这份直白的、毫不掩饰的“需要”和“依赖”毫无抵抗力。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委屈又脆弱的模样。
客厅里安静极了,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良久,穆唯织轻轻叹了口气。
穆唯织“客房一直空着,有点小,但还算干净。”
穆唯织“我去给你铺床。今晚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苏新皓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的水汽瞬间凝成了光亮,一种混合着惊喜、感激和如释重负的光芒。他放下杯子,也跟着站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深深地对穆唯织弯下了腰。
苏新皓“谢谢……谢谢姐姐。”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带着真切的颤抖。
穆唯织摆摆手,走向客房去拿被褥。在她转身的刹那,她没有看到——
身后,那个刚刚还满眼感激、脆弱不安的少年,缓缓直起身。
脸上那种小动物般的惶恐和湿漉漉的依赖,如同潮水般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空洞。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穆唯织在客房忙碌的背影,眼神幽深。
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却再无半分怯懦的弧度。
那弧度冰冷而精准,像猎人看着终于踏入陷阱的、毫无警觉的猎物。
温暖的光线下,他湿发半干,柔软地搭在额前,身上过大的家居服让他显得愈发清瘦无害。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层层包裹的柔软伪装之下,那颗早已为她疯狂跳动、谋划已久的心脏,正在如何滚烫而偏执地搏动。
第一步,接近她。
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