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到的少年，是蓄谋已久的月光
南城的梅雨季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旧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屋顶、树梢和行人的肩上。空气里全是黏腻的水汽，混杂着泥土与植物根茎腐烂的气味。穆唯织收了伞，甩了甩伞尖的水珠，推开那家总亮着暖黄灯光的小超市玻璃门。
门上铃铛叮咚一响。
她来买明天的早餐面包和牛奶。货架最底层，手指刚触到全麦吐司的包装袋边缘，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玻璃门外，墙角蜷缩着的一团影子。
雨幕如帘，那影子被水汽氤氲得模糊，只依稀看得出是个人形，穿着深色的、湿透的衣物，紧紧贴着墙根，一动不动。
穆唯织拿着面包的手顿住了。
店主阿姨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叹了口气
不重要的角色“那孩子，在这儿待了两三天了。也不进来避雨，问什么都不说，就给点吃的会接。怪可怜的。”
穆唯织“……没人管吗？”
不重要的角色“报警了，警察来过，说是自己跑的，问什么都不开口。看着没病没伤，又满十六了，不好强制送福利院。”
阿姨摇摇头
不重要的角色“这年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穆唯织付了钱，拎着购物袋，推门再次走进雨里。水汽瞬间扑上脸颊。她撑着伞，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拐向那个角落。
走近了，才看清是个少年。
他抱膝坐着，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湿漉漉的黑发，发梢还滴着水，顺着苍白的后颈滑进衣领。衣服是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于清瘦的骨架。脚边放着一个半旧的黑色双肩包，同样湿透了。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又溅到他身边的积水里。他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却没有抬头。
穆唯织蹲下身，伞面倾斜，将他头顶那一小片无情的雨幕隔开。
穆唯织“下雨了，一直待在这里会生病的。”
她的声音放得很柔，是那种常年浸润出来的、不自觉的温和
穆唯织“需要帮忙吗？”
少年终于动了动。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伞下的光线昏暗，但足够穆唯织看清他的脸。很年轻，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轮廓，带着未褪尽的青涩，却有种惊人的漂亮。只是脸色过于苍白，嘴唇被雨水冻得没什么血色。湿透的黑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挺直的鼻梁往下滑。
最让人心里一紧的，是他的眼睛
瞳仁是很深的黑，像被雨水洗过的曜石，此刻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却没什么情绪，空茫茫的，看向她时，焦点似乎涣散了一瞬，才慢慢凝聚起来。那眼神……像迷失在暴雨里、浑身湿透却依然警惕的幼兽。
苏新皓“冷……”
他开口，声音很低，带着一点干涩的哑，还有不易察觉的、细微的颤抖。只说了这一个字，就又抿紧了唇，长长的睫毛垂下去，盖住了眼底的神色。
那一个“冷”字，像一片羽毛，轻轻搔在了穆唯织心底最软的那块地方。她天生受不了这种无声的、带着点委屈的示弱。
穆唯织“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她试探着问。
少年摇了摇头，幅度很小，黑发上的水珠甩落几滴。依旧不说话。
穆唯织“那……你有地方去吗？”
还是摇头。
穆唯织沉默了。雨势没有减小的意思。她看着少年单薄的肩膀在湿衣服下微微发抖，那点细微的颤抖，在她眼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钝感力让她忽略了许多人际间的复杂暗流，却让她对眼前直观的“脆弱”异常敏感。
穆唯织“先跟我走吧。”
她听见自己说，甚至没经过太多深思熟虑
穆唯织“去我那儿换身干衣服，喝点热的。总比在这里淋雨好。”
少年猛地抬起眼，那双空茫的黑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捕捉的光，快得像错觉。随即，那光芒被更深的、湿漉漉的依赖覆盖。他看着穆唯织，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很小声地
苏新皓“……谢谢姐姐。”
那声“姐姐”，叫得又低又软，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像小猫用湿凉的鼻尖碰了碰人的指尖。
穆唯织心里那点犹豫彻底散了。她伸手想拉他起来，少年却自己撑着湿滑的墙壁，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个子比她预想的高，站起来才发现，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只是刚才蜷缩着，才显得那么小一团。
穆唯织“能走吗？”
把伞大部分移到他头顶。
苏新皓“嗯。”
少年低低应了一声，弯腰拎起那个湿透的背包。动作间，穆唯织看到他左手手背上有一道已经结痂的细长擦伤，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有些刺眼。
她没再多问，领着他走向自己停在路边的车。一辆白色的小两厢，很普通，但干净。她打开副驾驶的门，少年迟疑了一下，才坐进去，动作有些拘谨，湿透的衣物立刻在座椅上洇开水痕。
穆唯织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启动车子，打开了暖风。温热的风吹出来，驱散了些许寒意。她侧头看了眼少年，他正望着窗外迷蒙的雨景，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安静。
穆唯织“我叫穆唯织。”
她一边开车，一边自我介绍，语气温和
穆唯织“你呢？叫什么名字？”
少年沉默了几秒，才轻声回答
苏新皓“……苏新皓。”
穆唯织“苏新皓。”
穆唯织重复了一遍，点点头
穆唯织“很好听的名字。”
苏新皓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车内光线不足，他的眼神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听见他又低低地、带着那种恰到好处的、不易察觉的依赖感，补了一句
苏新皓“姐姐的名字也很好听。”
穆唯织笑了笑，没再说话，专心开车。她住的地方离超市不远，是一个中档小区，环境清幽。停好车，她领着苏新皓上楼。她住三楼，一梯两户，对门邻居似乎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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