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飞行课草场被初秋的风吹得泛黄。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的长袍在风里猎猎作响,像对峙的旗帜。
霍琦夫人还没来。二十几把飞天扫帚躺在草地上,老旧得仿佛随时会散架。德拉科用鞋尖嫌弃地拨弄其中一把:“我父亲说,这些古董比爷爷辈的家养小精灵还老。”
潘西在旁边尖笑。克拉布和高尔像两座山堵在我们身后,隔绝了格兰芬多们投来的目光——主要是瞪着德拉科的哈利·波特。
“至少我们的扫帚不会咬人。”罗恩·韦斯莱反唇相讥,他手里的扫帚正不安分地扭动。
德拉科刚要回击,霍琦夫人嘹亮的声音就从城堡方向传来:“都站到扫帚左边!右手举过扫帚上方,喊‘起来’!”
我俯身,盯着面前这把布满节疤的扫帚。德拉科在我右边,他的扫帚在我余光里颤动——不是因为召唤,而是因为他正用脚尖偷偷踢它。
“起来。”我的声音很轻。
扫帚却立刻弹起,稳稳落入掌心。木柄温热,仿佛有生命在搏动。周围响起几声羡慕的惊叹。
“起来!”德拉科紧接着喊。他的扫帚迟疑了一秒,才不情不愿地跳起来。“看来它更喜欢我。”他扬起下巴,但指尖在木柄上安抚性地摩挲了两下。
格兰芬多那边状况百出。纳威的扫帚在地上疯狂打滚,西莫的被喊了三遍才懒洋洋浮起。哈利·波特是例外——“起来”的话音刚落,扫帚就像被磁铁吸引般飞进他手里,快得惊人。
德拉科的脸色沉了半分。
霍琦夫人示范基本悬停时,我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黏在波特身上。当那个绿眼睛男孩第一次离地两英尺就稳得像老手时,德拉科的手指捏紧了扫帚柄,指节泛白。
“别看他。”我在升空时轻声提醒,“你的平衡往前倾了半英寸。”
他立刻调整姿势,但灰眼睛里阴云密布。我们悬停在离地五英尺的高度,风吹乱他的铂金短发,也吹开他额前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十一岁的少年还没有日后那种刻薄的棱角,此刻咬着下唇的样子,竟有几分孩子气的委屈。
“他凭什么?”德拉科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我能听见,“一个在麻瓜世界长大的——”
“天赋。”我打断,让自己的扫帚与他平行,“就像我的魔药刀工,你的魔咒直觉。接受现实,德拉科。然后击败它。”
他瞪我,但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霍琦夫人让我们绕场地低空飞行时,他故意飞在我外侧,用身体隔开从后面试图超车的格兰芬多。
变故发生在纳威·隆巴顿身上。
这个圆脸男孩不知怎么突然失控,扫帚像被恶作剧的游走球附体般窜上高空。“救命!”他尖叫,双手死命抱着扫帚柄,身体却歪向一侧。
霍琦夫人吹响哨子,但纳威已经离地三十英尺。格兰芬多们一片惊呼,斯莱特林这边却响起压抑的窃笑——帕金森的笑声格外刺耳。
然后纳威滑了下来。
不是坠落,是滑落——他像一袋土豆般从扫帚上斜斜滑脱,在空中翻滚半圈,砰地砸在草地上。闷响声让所有人都僵住了。
“隆巴顿先生!”霍琦夫人冲过去。
德拉科第一个落地。不,准确说,他是俯冲下来的——扫帚前倾的角度大得惊人,袍子在风里扯成直线。他双脚踏上草地时,手里已经握着个什么东西。
是一个玻璃球,在阳光下反射出虹彩。记忆球。
“看哪。”他举起球,声音里带着刻意放大的惊讶,“隆巴顿的奶奶寄来的小玩意儿。”
纳威躺在草地上抽泣,手腕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霍琦夫人正在检查伤势,无暇他顾。格兰芬多们围拢过去,赫敏跪在纳威身边念着什么治疗咒语。
而德拉科,我的德拉科,正用指尖把记忆球抛起又接住。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哈利·波特。
“想要回去吗,波特?”他拖长语调,“过来拿啊。”
我站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能看见他侧脸肌肉微微抽动。这不是单纯的恶作剧——这是测试,是宣战,是对天赋的本能排斥。他在逼波特出手。
波特果然冲过来了。绿眼睛燃着怒火,像头被激怒的幼狮。“还给他,马尔福!”
德拉科大笑,翻身跨上扫帚。那一瞬间他看了我一眼,灰眼睛里闪过我熟悉的、混合着兴奋与挑衅的光——他在邀请。
于是我跨上自己的扫帚。
我们同时升空,像两只默契的猎鹰。风灌满长袍,地面的人影迅速缩小。德拉科将记忆球高高抛起,银红条纹的玻璃球在湛蓝天幕下划出弧线。
“来抢啊,波特!”他喊,声音被风吹散,“如果你能——”
波特已经骑扫帚追上来了。他的动作毫无章法,却快得惊人。扫帚笔直冲向记忆球下坠的轨迹,毫无惧色。
德拉科啧了一声,猛地俯冲拦截。我们的扫帚几乎并排,木柄在高速中发出嘎吱呻吟。我看见他咬紧的牙关,看见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
下方传来麦格教授的厉喝。太迟了。
波特在离地二十英尺处接住了球,以一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急转弯落地,踉跄两步站稳。草坪上一片死寂。
德拉科缓缓降落,扫帚柄重重杵进草地。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冰冷的愤怒。波特被麦格教授匆匆带走时,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
“他会被开除。”潘西凑过来,声音里有恶意的期待,“擅自飞行,肯定开除。”
德拉科没说话。他只是盯着城堡大门,直到波特的身影消失。然后他转身,把扫帚扔给克拉布,径直走向城堡。
我跟上他。在穿过门厅时,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进一条废弃的盔甲走廊。石墙冰冷,他的掌心却烫得吓人。
“他飞得很好。”德拉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该死的好。”
“嗯。”
“像个天生的找球手。”他补充,每个字都像浸过毒液。
“嗯。”
他猛地转身,把我按在盔甲基座上。生锈的金属硌着后背,但他的脸离我只有一寸,呼吸急促地喷在我脸上。“你为什么只会说‘嗯’?!”
我抬手,指尖落在他紧锁的眉间。“因为这是事实。而事实不会因为你不高兴就改变。”
他瞪着我,灰眼睛里翻涌着挫败、嫉妒,还有更深的东西——对被夺走注意力的恐惧。从小,只要他想要的东西,都会是他的。但现在,有个疤头男孩在飞行天赋上压过了他,还可能因此得到整个学校的瞩目。
“他会加入魁地奇球队。”我继续说,拇指抚平他眉心的褶皱,“一年级就被破格录取。你会气得睡不着,每天早餐时瞪着他,在魔药课上给他使绊子。然后……”
“然后?”
“然后你会拼命练习,直到在球场上光明正大地击败他。”我看着他眼睛,“这才是马尔福的做法,德拉科。不是躲在这里生闷气。”
他沉默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情绪。盔甲走廊外传来学生们的脚步声、谈笑声,但这里只有我们交错的呼吸。
许久,他额头抵上我肩膀。
“我讨厌他。”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
“更讨厌他飞得比我好。”
“暂时而已。”
他抬起头,眼睛微微发红,但已没有刚才的狂乱。“你会陪我练习吗?每天早起,在没人看见的时候。”
“凌晨五点?”
“四点。”他固执地说,“如果波特能飞,我就要飞得比他更好。”
我叹气,手指顺过他后脑勺翘起的一缕头发。“四点。但我要双倍柠檬雪宝作为报酬。”
他嘴角终于弯起一点点,一个真实的、属于德拉科·马尔福的微笑。“成交。”
我们走出阴影时,晚霞已经染红城堡西塔。晚餐的钟声在回荡,礼堂飘出烤牛肉的香气。德拉科重新挺直脊背,摆出那副傲慢的姿态,但他的手在袍子下碰了碰我的小指。
“对了,”他状似随意地说,“斯内普教授晚饭后要见我。关于魔药俱乐部的事。”
“你想去?”
“当然。”他灰眼睛在暮色里闪烁,“那里有最稀有的材料,还能用高级坩埚。而且……”他停顿,声音压低,“我听说,俱乐部成员能进入地窖深处的一些储藏室。有些书,图书馆里可没有。”
我看向他。他脸上又浮现那种表情——野心与好奇交织,像嗅到秘密踪迹的幼蛇。
“我会陪你。”我说。
他点头,仿佛这从不需要确认。当我们并肩走向灯火通明的礼堂时,窗外的天空彻底暗下来。黑湖对岸的禁林轮廓模糊,像匍匐的巨兽。
而城堡高处,猫头鹰棚屋的方向,无数翅膀正划破夜色,带来预言家日报、家书,以及某个即将震动霍格沃茨的消息——关于古灵阁非法闯入事件,关于一个被严加看守的713号地下金库。
但今晚,我们只是两个饥饿的十一岁男孩,走向温暖的晚餐,走向注定交织的命运。德拉科的手再次碰了碰我的,短暂如蝶翼。
在礼堂大门前,他低声说:“明天四点,魁地奇球场见。”
“带好你的扫帚。”我推开沉重的大门,让灯光和喧嚣涌出,“还有我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