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渺在莲心的搀扶下，正缓缓走来。
她穿着那身最好的水绿色宫装，颜色清浅，更衬得人如嫩柳，弱不胜衣。
墨发依旧未绾复杂发髻，只用一根素银簪子松松绾起大半，几缕发丝垂在颈侧。
因要面圣，她薄施了一层胭脂，却恰到好处，掩盖了过分病态的苍白，只余下脸颊一抹淡淡的、宛如桃瓣初绽的粉晕，娇嫩得不可思议。
但这一切，都不及她抬眼望来时，那双眼睛带来的冲击。
萧衍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远山含黛的眉下，眼瞳是清透莹润的浅琥珀色，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蒙着一层江南烟雨般的薄雾，朦胧而脆弱。
眸光流转间，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然，以及一丝因即将面圣而产生的、恰到好处的紧张与怯意。
眼尾天然微垂，更添几分我见犹怜。
她的五官每一处都精致到了极点，组合在一起，是一种惊心动魄、超越了所有想象的美丽。
尤其是那份浓郁到极致、仿佛琉璃般易碎的病弱感，非但没有折损她的美，反而像是最完美的艺术品上那道最动人的裂痕，让人心折，更让人涌起强烈的、想要将她小心珍藏、不容任何人染指或伤害的冲动。
这……这是苏渺？
那个被他、被晚意、被所有人忽视甚至轻视的苏才人？
萧衍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所有的思绪都被炸得粉碎。
震惊、难以置信、强烈的视觉冲击带来的眩晕感，瞬间淹没了他。
紧接着，一股迟来的、尖锐的刺痛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起了晚意那些评价。
“病恹恹”、“上不得台面”、“晦气”。
想起了自己当时的默许和忽视。
想起了幽兰轩的破败与克扣……
若她早些露出这般容貌……他们何以忍心……
巨大的懊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几乎能想象到她曾经在幽兰轩里，是如何在病痛和冷遇中无声煎熬。
而他，竟曾是那冷遇的推波助澜者之一，只因为他的表妹……不喜。
苏渺似乎察觉到了他过于直白的注视，眼睫微颤，迅速低下头，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往莲心身边靠了靠，那是一个寻求保护的、下意识的动作，更显无助。
这细微的动作像一根针，狠狠刺在萧衍的心上。
她在怕？
怕什么？
怕这宫廷，怕陛下，还是……怕他们这些曾经无形中伤害过她的人？
“苏才人，请。” 李德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萧衍混乱的思绪。
苏渺轻轻吸了口气，仿佛鼓足了勇气，才随着李德海步入紫宸殿内。
那抹水绿色的、纤细脆弱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却像烙铁一样烫在了萧衍的心上，挥之不去。
殿门合拢。
萧衍却依旧僵立在原地，握着刀柄的手，骨节微微发白。
胸腔里那颗心，在剧烈的震惊过后，被无尽的懊恼、悔恨，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被那极致美丽与脆弱点燃的炙热情绪，反复灼烧。
他忽然觉得，表妹林晚意那些引以为傲的家世，容貌，在方才那惊鸿一瞥的、脆弱到极致的美丽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刺眼。
他从前为何会觉得那样是好的？
为何会因表妹的喜好，而对另一个无辜的女子产生那样的偏见？
一些被忽略的细节也开始浮现：晚意有时过于直率而伤人的言语，她对自己“不喜”之人的那种毫不掩饰的排斥，以及……她似乎总是需要被众星捧月，稍有不如意便觉他人不对。
从前他只觉得是女孩家骄纵些，无伤大雅，甚至可爱。
可如今，对照着苏渺那默默承受一切，再回想晚意的言行，那不拘小节底下，是不是藏着他从未细究的……自私与凉薄？
紫宸殿内悄然无声。
殿外，萧衍的内心却经历着一场无声的海啸。
世界观在崩塌，懊悔在啃噬，而那惊世的美貌带来的悸动，又在灰烬中燃起新的火苗。
他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殿内，苏渺垂首敛目，对着御案后那个浑身散发着冰冷威压的暴君，盈盈下拜。
她知道，真正的戏，这才要开场。
而殿外那个懊悔不已的侍卫统领？
不过是又一个不由自主被吸引、并开始反噬林晚意的……小小战利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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