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巢

清晨的雾气带着浓重的湿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它像一张灰白色的裹尸布，笼罩着前方的厂区轮廓，也模糊了“新希望”营地那简陋围墙的边界。昨夜的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下冰冷的灰烬。开拓者小队八人站在距离工厂大门约两百米的一处废墟高地上，透过稀薄的晨雾，遥望着他们称之为“家”的地方。

程褚问站在苏婉芸身侧，拄着铁通条，脸色依旧带着一丝刻意的苍白和疲惫。但此刻，她脸上的表情更多了几分真实的凝重，因为她的感知，远比队伍中任何人都更早、更清晰地捕捉到了前方传来的异常。

太安静了。

不是那种安全祥和、一切如常的安静。而是一种……死寂。一种连最寻常的清晨鸟鸣、早起者的交谈、巡逻守卫的脚步声都彻底消失的死寂。只有风穿过锈蚀铁皮和破碎窗户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低啸。

工厂围墙依旧伫立，但那扇由厚钢板和粗铁链加固的大门，此刻却虚掩着，留下一条不祥的缝隙。墙头上原本应该有人值守的瞭望塔，空无一人。几面颜色褪尽、写着“新希望”字样的破布旗帜，在潮湿的微风中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臭味，正从厂区深处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钻进每个人的鼻腔。那不是普通的垃圾或尸体腐败的气味，而是一种更加粘稠、更加……活生生的腐烂气息，混杂着血腥、化学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大量生命体聚集后又死亡的能量余烬。

张武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握着砍刀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李飒的手指扣上了复合弓的弓弦，眼神锐利如鹰。其他队员也意识到了不对，呼吸变得急促，脸色发白。

“张……张哥，怎么会这样……”苏婉芸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往程褚问身边靠了靠，似乎想汲取一丝安全感。

程褚问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雾气，刺向那片死寂的厂区。在她的感知中，那片区域的生命能量场混乱不堪，充满了冰冷、狂躁、嗜血的波段，以及大量迅速消散的、代表死亡的黯淡光点。更深处，几团比周围明显强大、凝实许多的能量源，如同黑暗中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她心中了然。果然，出事了。而且，看这能量规模和残留的混乱气息，恐怕不是简单的遭遇战，而是……更糟。

就在这时，脑海中，系统的电子音带着一种近乎事不关己的平静响起：

【检测到前方‘新希望’聚居地能量场剧变，生命信号大量消失，畸变能量反应高度集中。】

【根据环境特征与能量模式分析……该聚居地已转化为‘尸巢’。】

【提醒宿主：人之常情……啊不对，是书之常情，不变尸巢哪能推动苏婉芸成长？不变尸巢哪能成为林白英雄救美的舞台、让他对苏婉芸有更大兴趣？此为关键剧情转折点设定。】

程褚问：“……”

她差点被系统的“书之常情”给逗乐了，但随即心头一紧。尸巢！而且看这规模和残留的能量强度，绝非刚刚形成，恐怕已经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养蛊”式筛选和吞噬进化。里面盘踞的东西，绝对不好对付。

“你说的对，狗系统，”程褚问在心中咬牙回应，“俺赞成。不过，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能量波动可不太对劲。”

系统：【根据高精度能量扫描（付费功能试用，已消耗宿主0.1单位储备能量）反馈：尸巢内部已基本完成畸变体密度与强度的自然筛选。初步判定，存在二阶畸变体数量大于等于二，具体种类与能力未知。一阶畸变体数量预估在二十至三十之间，其余为无阶或低等变异体，数量众多，但威胁较低。】

“我去，不早说！大于等于二个二阶？！”程褚问心头一凛，后背瞬间渗出冷汗。被二阶风鳞鹰支配的恐惧和那场差点同归于尽的战斗，记忆犹新。现在告诉她里面至少有两个可能更麻烦的？而且还有几十个一阶小弟？

【宿主此前未询问。本系统秉持‘不主动剧透影响剧情自然扰动’原则。】系统理直气壮。

程褚问没工夫跟它扯皮。她看向身边已经开始低声啜泣、几乎要站不稳的苏婉芸，又看了看前方明显陷入巨大恐慌和悲痛、几乎失去判断力的开拓者小队其他人，大脑飞速运转。

强行闯入尸巢救人（如果还有人活着）？那是找死。立刻转身逃离？恐怕队伍里的人（尤其是苏婉芸）情感上难以接受，而且动静太大，可能惊动里面的东西。

就在张武红着眼睛，似乎要不顾一切冲下去查看时，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贴心”的剧透：

【宿主，友情提示：根据原剧情线推演，此波危机中，苏婉芸会寄队友。别问，问就是原剧情写的……队友（包括张武、李飒等主要队员）将用生命换取苏婉芸独自逃跑的机会，苏婉芸成功跑路，身心受创，为后续与林白相遇并产生依赖埋下伏笔。】

程褚问眼神一凝。队友祭天，女主逃跑？经典桥段。

系统继续：【建议宿主：利用此事件。可伪装‘生死不明’，等苏婉芸按照剧情惯性逃离后，再视情况决定是否潜入尸巢，尝试将高阶畸变体一网打尽，收割能量。风险与机遇并存。】

好主意！

程褚问几乎立刻就采纳了这个方案。既能完美演绎“乖宝宝队友为保护女主壮烈牺牲”的戏码，加深与苏婉芸的“情谊”（或者说愧疚和感激），又能合理地从队伍中“消失”，方便自己后续单独行动。等苏婉芸跑远，自己再想办法对付里面的二阶怪，如果能成，就是一波肥！就算不成，以自己E级血使的实力和保命手段，逃走的把握也比带着一群拖油瓶大得多。

就这么干！

她迅速调整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坚毅、勇敢，又带着一丝诀别的悲壮。她松开苏婉芸的手，往前走了半步，挡在苏婉芸身前一点的位置，目光直视张武，声音刻意压得低沉而决绝：“张哥，情况不对。里面……恐怕已经没有活人了。我们现在进去，是送死。”

张武猛地转头看她，赤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那是我家！里面还有老王、小刘他们！”

“正因如此，更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程褚问语气加重，“张哥，你是队长，要为活着的人负责！你看看李飒姐，看看苏苏，看看大家！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保存力量，搞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想办法为死去的人报仇，或者，至少把消息传递出去，警示其他营地！”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张武一部分冲动。李飒也拉住了张武的手臂，声音嘶哑：“张武，程褚说得对！我们先退，从长计议！”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哐当——！”

一声金属扭曲断裂的巨响，从工厂大门处传来！紧接着，那扇虚掩的厚重大门，被一股蛮力从内部彻底撞开，轰然倒塌！烟尘弥漫中，无数扭曲、蹒跚、或快或慢的身影，如同开闸的污水般，从门洞内汹涌而出！

丧尸！畸变体！种类混杂，有普通行动迟缓的，也有肢体异化、速度飞快的，甚至能看到几只四肢着地、如同野兽般爬行的特殊个体！它们嘶吼着，咆哮着，循着新鲜活人的气息，朝着小队所在的高地蜂拥而来！数量之多，远超小队之前的预估，至少有上百！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涌出的尸潮后方，工厂深处，两道庞大、狰狞、散发着强烈二阶能量波动的黑影，隐约显现，正缓缓朝外移动！其中一道黑影隐约有节肢动物的轮廓，另一道则更加臃肿，仿佛由无数尸体堆砌而成！

“跑！！”张武目眦欲裂，终于彻底清醒，发出绝望的嘶吼！

队伍瞬间崩溃！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众人转身就朝着来时的废墟深处狂奔！

然而，尸潮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尤其是那些动作迅捷的变异体，几个起落就拉近了距离！队伍末尾那名年轻的持枪队员，一个不慎被脚下碎石绊倒，立刻就被几只扑上来的丧尸淹没，惨叫声戛然而止！

“分散跑！能跑一个是一个！”李飒尖声喊道，同时回身拉弓，一箭射穿了一只冲在最前的疾跑丧尸脑袋！

但杯水车薪。

程褚问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她一边“奋力”拉着几乎吓傻了的苏婉芸往前跑，一边目光急速扫视周围环境。很快，她锁定了一处地形——那是一栋半边坍塌、只剩下两层结构的旧库房，入口狭窄，内部结构相对复杂，易守难攻。最重要的是，它位于两条岔路之间，是绝佳的“断后”和“表演”地点。

她猛地一拽苏婉芸，朝着那库房冲去，同时对跑在前面的张武和李飒大喊：“张哥！李飒姐！带大家去左边那条路！那里我记得有片复杂废墟容易藏身！我带苏苏去右边引开一部分！”

张武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挣扎，但看到越来越近的尸潮和后方那两道恐怖的黑影，他狠狠一咬牙：“保重！”然后带着剩下几人冲向了左侧岔路。

程褚问拉着苏婉芸，冲进了那半塌的库房。里面堆满了锈蚀的机器零件和破烂木箱，光线昏暗。她快速将苏婉芸推到最里面一个相对稳固的角落：“苏苏，躲在这里，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除非我叫你！”

“程姐姐！你要干什么？！”苏婉芸眼泪直流，死死抓住程褚问的胳膊。

程褚问转过身，面对入口方向。此刻，已经有七八只速度最快的畸变体冲到了库房门口，嘶吼着试图挤进来。

她背对着苏婉芸，脸上迅速调整表情——那是混合了决绝、温柔、以及一丝刻意放大的、属于“英勇赴死”的悲壮美感。她回过头，对苏婉芸露出一个极其短暂的、仿佛用尽最后力气挤出的、带着血迹（她悄悄咬破了舌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