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透过老式玻璃窗，在水泥地上切割出斜斜的光斑，灰尘在光束里缓慢浮沉。
程褚问是被饿醒的。
胃里那种熟悉的、空洞的烧灼感顺着食道往上爬，让她即使闭着眼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还活着——以一种不太体面的方式。她翻了个身，老旧弹簧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摸过枕边屏幕碎裂的手机，按亮，下午两点四十七分。很好，又成功把白天睡过去一半。
她坐起来，抓了抓乱成鸟窝的短发。身高一米八八的骨架在这间不到十五平米的出租屋里显得有点委屈，倒三角的公狗腰和比例完美的长腿在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宽松短裤下依旧轮廓分明。她光脚下床，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走到角落的洗手池边。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程褚问对着镜子眨了眨眼。这张脸确实如设定所说——俊美得很模糊，做男做女都通用。眉毛不浓不淡，鼻梁高挺，嘴唇厚度适中，下颌线条清晰但不至于过分硬朗。一双眼睛是偏浅的棕色，看人的时候总带着点无辜的茫然，配上那副“老实巴交”的气质，任谁第一眼都会觉得这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傻大个。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双眼睛底下藏着多少对现实的不满和精打细算。
拧开水龙头，水流细小，还带着铁锈的黄色。她掬起冷水泼在脸上，冰得一个激灵。牙刷毛已经开叉，牙膏挤到最后，费力地压出可怜的一小条。洗漱的动作机械而迅速，像完成某种每日必行的仪式。仪式结束，意味着她又得面对“吃什么”这个永恒难题。
套上一件灰扑扑的连帽外套，揣上手机和钥匙——钥匙圈上只有孤零零一把大门钥匙和一把屋内钥匙。钱包？早就不用了，手机壳后面塞着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纸币，是她的全部流动资产。
出租屋位于城市边缘一片待拆迁的老旧居民区。楼道阴暗，墙壁斑驳，贴着各种疏通管道、开锁换锁的小广告。走下摇摇晃晃的楼梯，外面是2025年初秋微凉的空气，混杂着隔壁小吃街飘来的油烟味和远处工地扬尘的气息。科技水平与程褚问记忆中的现实世界大抵相当，量子与纳米产品依旧停留在新闻和概念里，普通人触手可及的还是智能手机、电动单车和无处不在的二维码支付。同性婚姻合法化已经推行了几年，街角奶茶店门口贴着的招聘启事上特意标注了“性取向平等”，算是这个时代一个不起眼的注脚。
程褚问的目标很明确——小区门口那家馒头铺。下午这个点，新鲜的馒头刚出锅第二笼。
“王大爷，一块钱的。”她的声音有点刚睡醒的沙哑，配合那张天生显得诚恳的脸，效果拔群。
卖馒头的是个头发花白、系着围裙的干瘦老头，正拿着蒲扇赶苍蝇。看见程褚问，眼皮抬了抬：“又来啦？年轻人，老吃这个没营养。”话虽这么说，手上动作却不慢，用食品夹从蒸笼里夹出三个大白馒头，装在薄塑料袋里。馒头个头实在，热气腾腾，面香扑鼻。
递过去的时候，王大爷动作顿了一下，看了看程褚问那高出柜台一大截却微微弓着背、显得有点“落魄”的身影，又转身从旁边筐里摸出一个略微小点的馒头，塞进袋子里。“喏，昨天剩的，有点硬了，不嫌弃就拿去。”
程褚问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那是一种极细微的光彩，很快又被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不好意思掩盖。“谢谢大爷！”她接过袋子，指尖感受到馒头传来的扎实暖意。一块钱，四个馒头，这波血赚。至于“剩的”？她压根不在意，能吃进肚子里的就是好的。贪婪和囤积癖在资源匮乏时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而精打细算则是将本能转化为实际利益的必要技能。
拎着馒头往回走，顺路在路边摊花一块五毛钱买了一小包榨菜丝。这就是她今天的午饭兼晚饭，总开销两块五。完美控制在预算内。
回到那个称之为“家”的方盒子，程褚问在唯一的矮桌边坐下。桌子腿有点瘸，她用旧报纸垫了垫。掰开馒头，松软的内芯冒着热气，就着咸辣的榨菜丝，一口一口吃得认真而迅速。她吃饭的样子有种奇特的专注感，仿佛在进行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绝不浪费任何一点食物和能量。脑子里也没闲着，思考着这个月水电费大概多少，那台吱呀作响的二手小风扇还能撑多久，以及……这种躺平到近乎腐朽的日子，到底有什么意义。
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像一道鸿沟横亘在她二十岁的人生里。她并非没有能力，相反，她喜欢思考复杂问题，能从多个角度看事情，脑子绝对不算笨。但没爹没妈，没有背景，学历普通，在这个卷到飞起的时代，她发现自己那些“能力”似乎并不能轻易兑换成让自己满意的生存资源。于是，索性躺平，降低欲望，用最低的成本维持生命体征，成了她主动选择的策略——至少表面如此。
四个馒头下肚，胃里的烧灼感被温实的淀粉抚平。饱腹感带来困意。程褚问收拾了一下桌子，决定再睡个回笼觉。把白天彻底睡过去，夜晚醒来，在寂静的黑暗里发呆或刷手机，能让她短暂地逃避那种对现实“极度不满”却又无力改变的焦躁。
她躺回床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意识刚刚开始模糊下沉——
【叮！】
一个清脆的、仿佛直接响在颅骨内侧的声音猛地炸开。
程褚问一个激灵，没睁眼，眉头皱起。幻听？熬夜刷手机的后遗症？
【检测到适配率99.99%的精神波动……绑定程序中……】
【能量汲取中……汲取源：宿主自身生物电……】
【绑定成功！恭喜您成为【剧情扰动系统（试用版）】的宿主！】
一连串冰冷、机械，却又带着一丝微妙“活泼”感的电子音，毫无阻碍地在她脑子里播放。程褚问这下彻底清醒了，猛地睁开眼，房间里除了陈旧家具和她自己，空无一物。阳光依旧，灰尘依旧。
“谁？”她坐起身，声音冷静，眼神里那点惯常的茫然迅速褪去，变得锐利而警惕。胆大心细的特质开始发挥作用，她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第一时间观察环境，同时手指悄然摸向枕头底下——那里有她备着的一把旧水果刀。
【宿主您好，我是您的专属辅助系统，编号CX-7429。您可以称呼我为‘系统’或自定义昵称。本系统致力于协助宿主在所属世界线中获取更优生存体验，并对既定剧情进行合理化扰动，以收集相关数据。】
脑子里的声音继续响起，语气公事公办，但用词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太成熟？
程褚问放下摸刀的手，但警惕未消。她沉默了几秒，消化着这段话里巨大的信息量。“系统？世界线？既定剧情？”她重复着关键词，语调平缓，“说明白点。你是什么东西？怎么进到我脑子里的？还有，你说的‘所属世界线’是什么意思？”
她的反应显然超出了系统的预期。按照某种内置模板，此刻宿主不是应该狂喜、怀疑人生或至少激动一下吗？这个宿主怎么跟审问似的？
【呃……】系统的电子音微妙地卡顿了一下，【本系统是来自高维……嗯，您可以理解为高级文明或规则层面的造物。绑定方式涉及维度渗透与灵魂波长契合，解释过程复杂且宿主当前知识体系可能无法理解。简而言之，您被选中了。】
【至于‘所属世界线’……】系统的语气变得有点古怪，【根据本系统接入的本世界底层信息库显示，宿主您目前生存的世界，其核心本质是一部名为《末世开局，我有一座避难城堡》的网络小说。】
程褚问：“……”
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先是茫然，然后是荒谬，最后定格在一种极度无语的平静上。她没有大喊“这不可能”，也没有崩溃，只是慢慢抬起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很疼。不是梦。
“小说？”她吐出两个字，声音干巴巴的。
【是的。末世题材，大男主，种马……呃，后宫倾向明显，无敌流爽文。】系统似乎很努力地想用宿主能理解的方式概括，【主角名叫林白，标准模板式人物。宿主您在原作中也有出场。】
“我？”程褚问指了指自己，“我是什么角色？反派？炮灰？还是主角路上不小心踩死的蚂蚁？”她迅速进入状态，开始分析自身处境。如果这个世界真是本书，知道自己的“角色”定位至关重要。
【都不是。】系统的声音里莫名带上一丝……同情？【您是主角林白的重要手下之一，在原作第33章‘收服血徒’剧情单元中，被主角的王霸之气和人格魅力（系统音在此处略有扭曲）折服，自愿加入主角团队，成为其得力干将。直至小说大结局，您都活着，并且凭借不错的实力和……呃，忠诚，获得了不少好处。】
程褚问眯起了眼。“手下？得力干将？活到大结局？”她咀嚼着这几个词。听起来不算最坏，甚至对于一本末世文里的配角而言，算是不错的结局。但是……
“我的异能呢？在原书里。”她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系统刚才提到了“血徒”。
【宿主在原作中觉醒的异能即为特殊系【血徒】。初始等级F，潜力评定较高。主角林白正是看中了您异能的成长性和实用性，才将您纳入麾下。您的主要作用是……协助主角战斗，以及在必要时保护主角的后宫成员。凭借抱紧主角大腿和积极表现，您的异能在原作中最终提升到了D级【血律】。】
F级？D级？手下？保护后宫？程褚问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一种混合着荒谬、了然和淡淡不爽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原来自己在这本“书”里，就是个开局低级、中期抱大腿、后期当保镖的配角工具人。虽然活到了最后，但怎么看都透着一种憋屈的“狗腿子”气息。
“所以，”她缓缓开口，语气平静无波，“你绑定我，是想让我继续走原剧情，当好这个‘得力手下’，确保剧情顺利发展到大结局？”
【不。】系统的回答干脆利落，甚至带了点急于撇清的意味，【本系统是【剧情扰动系统】。核心功能是鼓励宿主在知晓剧情的基础上，做出与原剧情不同的选择，引发‘扰动’，从而收集不同选择下的世界线数据。这属于本系统的正常工作流程。至于宿主您是选择继续当手下，还是另起炉灶，甚至干掉主角自己上位……理论上都是被允许的，只要扰动足够大，数据就有价值。】
程褚问听明白了。这是个搞事情的系统。它不在乎宿主死活（或许也在乎，毕竟死了就没数据了），不在乎世界变成什么样，只在乎能不能收集到有趣的“扰动数据”。
“那你有什么好处？或者说，能给我什么好处？”程褚问单刀直入。贪婪的本性让她绝不放过任何可能获取利益的机会，尤其是这种超自然的机遇。但同时，心细的特质让她保持着冷静的谈判姿态。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系统必然有所求，或者有所予。
【本系统的存在意义即为收集数据。宿主成功制造有效扰动，本系统可获得能量与经验奖励，用于自身升级维护。】系统解释着，然后话锋一转，【至于给宿主的好处……鉴于本系统是刚刚出厂不久的‘试用版’，权限有限，目前只能为宿主开启一项基础金手指权限。】
“金手指？”程褚问挑眉。网文术语她熟。
【是的。经扫描宿主当前状态及原世界线设定，已为宿主选定适配金手指：异能无限升级权限。】
程褚问的心脏猛地一跳。“无限升级？什么意思？我的【血徒】异能，可以无限制地提升等级？超越原作里的D级？甚至更高？”
【理论上，是的。】系统的声音平稳，但程褚问似乎能听出一丝微弱的自豪感？【本系统提供的权限将打破宿主异能原有的等级上限枷锁。只要满足升级条件，宿主可以不断强化异能，使其产生一次次质变。最终能达到何种高度，取决于宿主自身的努力和……运气。】
无限升级的异能！程褚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馅饼太大，得先看看有没有毒。“条件呢？升级的条件是什么？总不会凭空升级吧？”她想起原作中自己那F级的起步。
【当然有条件。异能升级需遵循本世界基本规则，即吞噬、积累或达成特定成就。对于您的【血徒】异能，升级核心条件为：汲取足够数量和质量的血液，并进行转化吸收。】系统调出了一份只有程褚问能“看”到的虚拟面板，上面列着简要信息：
宿主：程褚问
异能：血徒（F级）
升级至E级【血使】所需：汲取并消化1000只生物（种类不限）的全身血液。
当前进度：0/1000
程褚问看着那个“1000”的数字，眼皮又跳了跳。“一千只？生物？鸡鸭鱼猫狗老鼠都算？”
【都算。但不同生物血液中蕴含的能量和特质不同，对升级效率有细微影响。建议宿主优先选择能量更丰富的目标。】系统一本正经地建议，【请注意，是‘汲取并消化’，意味着您需要真正吸收掉这些血液中的精华，而非仅仅接触。】
“怎么汲取？抱着鸡脖子啃吗？”程褚问问出了最关键的操作性问题。这画面太美不敢想。
【宿主无需进行物理接触式啃咬。F级【血徒】已具备基础的血能操控能力。宿主可尝试集中精神，感应自身血液流动，然后尝试将这种感应向外延伸，锁定生命体，建立初步的血能链接，进行隔空汲取。具体操作需宿主自行摸索。随着等级提升，汲取方式会变得更加高效和多样化。】
程褚问若有所思。隔空吸血？这听起来比用嘴文明点，但也够诡异的。她尝试着集中注意力，感受着自己手腕脉搏的跳动，温热、有力。然后，她试着将这种“感觉”想象成一条无形的线，向着床边矮桌上，那里有一个昨天喝剩半瓶、忘了扔的矿泉水瓶。
毫无反应。
她又尝试了几次，目标换成了墙角爬过的一只小蟑螂。这次，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感应，但瞬间就断掉了，那只蟑螂无知无觉地爬进了缝隙。
“看来没那么简单。”程褚问并不气馁，反而有点兴趣。这像个需要练习的技能。“系统，我如果不升级，就保持F级，会怎样？”
【不会怎样。】系统的回答很光棍，【宿主可以凭借F级异能，在原剧情开始后，按照原剧情走向投靠主角林白，凭借先知先觉和‘忠心耿耿’，大概率可以复制原作结局，平安活到大结局。本系统不会强制宿主升级或改变剧情。】它顿了顿，补充道，【不过，E级【血使】解锁时，宿主将自动获得专属永久时装【血使套装】一套。该套装具有基础防磨损、防污、防水、防火、防一般毒素及异味的功能，且样式可随宿主心意进行基础调整。之后每次大等级提升，都会更换为更高级的永久套装。】
程褚问：“……”
防磨损、防污、防水防火防毒、不会脏且有清新气息……还永久！对于一个有囤积癖（虽然现在没东西可囤）、对生活品质有潜在要求（哪怕表面躺平）、且精打细算到骨子里的人来说，这玩意的吸引力……有点大。
不用洗衣服，不用买衣服，永远干净清爽，还能省下买衣服的钱和打理时间！在末世环境里，一套这样的功能性服装，价值可能比许多武器还高。
随缘升级？程褚问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一千只听起来多，但如果把目标放在老鼠、虫子这些末世里可能大量滋生的生物上，未必不能完成。而且，升级变强本身，就是最大的安全保障。谁知道所谓的“原剧情”会不会因为自己这个“变量”和系统的存在而产生意外？把命运寄托在抱主角大腿上，不如握在自己手里。
更何况，无限升级的潜力……贪婪的火焰在她眼底深处悄悄燃起。F级只是开始，E级，D级，C级，甚至更高……每一次质变，会带来怎样的力量？
“系统，”她忽然开口，语气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懒散和单纯的调调，仿佛刚才那个冷静分析、讨价还价的人不是她，“你说你是新出厂的系统，随便绑定了我积累经验？”
【……是的。上级系统分配任务时，本系统数据库尚不完善，随机筛选机制出现了微小偏差，锁定了当时精神波动最符合‘潜在不甘与欲望强烈’但表面能量信号最微弱的个体，即宿主您。】系统老老实实地交代，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程褚问笑了，笑容在她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上绽开，显得格外阳光无害，甚至有点傻气。“哦，那看来我运气不错。”她重新躺回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上渗水留下的黄褐色痕迹。
“末世……什么时候开始？”她问，声音很轻。
【根据原剧情，七十二小时后，全球范围内将同时爆发未知能量潮汐，引发第一次大规模生物畸变与人类异能觉醒。此事件被后世称为‘破晓之灾’。】系统报出了一个精确的时间。
七十二小时。三天。
程褚问闭上眼睛，脑子里飞速盘算起来。食物、水、安全的临时据点、了解异能的具体使用方法、尝试获取初始的“经验值”……时间很紧，但还有操作空间。她账户里还有几百块存款，再加上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本来打算拖到最后一天），可以挪用一下。附近有菜市场、花鸟虫鱼市场、甚至宠物店……
“一千只啊……”她喃喃自语，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个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混合着贪婪和谨慎的兴奋。
“那就……试试看吧。”
房间重归寂静，只有窗外远处隐约的车流声。阳光西斜，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那个影子，似乎比本体显得更加凝实，也更加难以捉摸。
躺平的社会废物程褚问，在2025年一个平凡的秋日下午，知晓了世界的“真相”，并获得了一个看似不靠谱的系统，以及一个通往未知力量道路的、需要“吸血”的钥匙。
末世将至，而她的求生之路，在末日降临前三天，悄然偏离了既定的剧本。
【系统提示：新手引导结束。请宿主积极生存，努力扰动。数据收集，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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