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时代的夜,总带着几分潮湿的凉意。
稀疏的星子缀在墨色天幕,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叶,筛下斑驳的碎银,落在林间的清溪之上。溪水潺潺流淌,映着一道清瘦的身影——绯月莲正立于青石之上,鸦青色的长直发垂至腰际,发梢被晚风拂得微微晃动,额前碎发恰好遮住眉间那点淡色朱砂痣。他身着月白色狩衣,领口袖口的银线寒梅纹样在月下泛着微光,墨色腰带松松系着,末端的墨玉坠子垂在腰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他指尖轻抚过腰间的墨玉笛,笛身温润,白梅浮雕触感细腻。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贴身物件,既可以吹奏出扰人心神的音律,也能化作短刃防身。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属于高阶鬼的凛冽气息,却无半分杀意。绯月莲没有回头,琉璃色的眼眸依旧望着溪面的月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亥时已到。”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岁月沉淀的沧桑。来人一身玄色衣袍,身形挺拔如松,腰间佩着那把标志性的长刀,正是上弦之壹·黑死牟。他那双写满了千年孤寂的眼眸,落在绯月莲身上时,褪去了几分平日的冷冽,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平静。
绯月莲这才缓缓转身,目光与黑死牟相触,随即又淡淡移开。他将墨玉笛凑到唇边,悠扬的笛声缓缓流淌而出。笛声清冽如冰,带着雪后松枝的寒意,又藏着白梅的暗香,在寂静的林间回荡,连风似乎都放缓了脚步。
黑死牟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立在原地。他活了近千年,见过无数腥风血雨,听过无数靡靡之音,却唯独对绯月莲的笛声,有着几分莫名的容忍。或许是因为,两人都是被时光抛弃的人,久到早已看透了浮世的虚妄,连交谈都成了多余。
笛声渐歇,余韵袅袅。
“无惨大人的命令,我已知晓。”绯月莲将笛收好,指尖摩挲着腰间的墨玉坠子——这是无惨赠予的信物,也是他能在白日短暂出行的依仗,“明日亥时,富士山脚汇合,围剿鬼杀队的小队。”
“鬼杀队近来涌现出不少新锐,其中有个使用火之呼吸的少年,嗅觉敏锐,不可轻敌。”黑死牟的声音依旧低沉,语气里带着几分提醒。他虽不屑于与低阶鬼杀队队员交手,但无惨的命令,容不得半点差错。
绯月莲轻笑一声,琉璃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不过是些尚未长成的小家伙,何必劳烦上弦大人亲自出手。”
他话音未落,林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年的惊呼。紧接着,一个身着鬼杀队队服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怀里紧紧抱着日轮刀,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神色。
是村田。
村田显然没料到这里会有两个鬼,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散发着凛冽杀气的黑死牟身上,吓得浑身一颤,随即又移到了绯月莲身上。
当看到绯月莲那张清冷绝美的脸时,村田的呼吸猛地一滞,连恐惧都被冲淡了几分。眼前的人穿着月白色的狩衣,长发垂腰,眉眼如画,站在月光下,宛若从画卷中走出的谪仙,哪里有半分鬼的狰狞。
绯月莲缓步走下青石,步伐轻缓,衣袂翻飞间,雪梅冷香四散。他在村田面前站定,微微俯身,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迷路了?”
村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绯月莲脖颈处那道淡金色的纹路——那是无惨之血留下的印记,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鬼!
可他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太过澄澈,太过好看,好看得让他忘记了鬼杀队的职责,忘记了人类与鬼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
绯月莲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村田的发顶。他的指尖微凉,带着冷香,让村田的意识愈发模糊。
“回去吧。”绯月莲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就当……从未见过我。”
村田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他机械地点了点头,转身踉跄着跑远了,连掉在地上的日轮刀都忘了捡。
黑死牟看着这一幕,眸色深沉:“你总是这样,对人类手下留情。”
“浮世不过镜花水月,何必赶尽杀绝。”绯月莲直起身,回头望向黑死牟,唇角的笑意未减,“何况,玩弄人心的乐趣,可比斩杀人类有趣多了。”
黑死牟沉默不语,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绯月莲是特殊的。无惨大人对他的纵容,上弦下弦对他的关注,人类对他的痴迷……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在为他倾倒。
可他也知道,绯月莲的心,从来都不属于任何人。他就像天边的月,清冷,疏离,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绯月莲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竹叶。月光落在他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白。
“明日亥时,富士山脚。”他轻声道,“我会准时赴约。”
黑死牟点了点头,转身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竹林深处。
林间恢复了寂静,只有溪水潺潺流淌的声音。绯月莲望着黑死牟离去的方向,琉璃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消散在晚风里。
“无惨大人……黑死牟……还有那些素未谋面的小鬼杀队队员……”
“这浮世的迷恋,才刚刚开始呢。”
他转身,缓步走向林间深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鸦青色的长发随风飘动,衣袂翻飞间,冷香四散,与夜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