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裹着雪籽砸在窗上时，左奇函正蹲在楼道里修暖气。生锈的阀门拧到第三圈，突然“咔哒”一声卡住，掌心的铁锈混着机油蹭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像朵丑陋的花
“需要帮忙吗？”
头顶传来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左奇函抬头，看见杨博文站在三级台阶上，穿着件宽大的灰色卫衣，头发睡得有点乱，几缕软发垂在额前，眼睛像蒙着层雾。
这栋老式居民楼没电梯，左奇函住三楼，杨博文是上周搬来的四楼新住户。搬家那天左奇函加班到半夜，回来时看见楼道里散落着几个纸箱，其中一个摔开了，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乐谱和几本精装书
“不用”
左奇函低下头继续跟阀门较劲，喉结动了动。他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很狼狈。”杨博文递过来一张纸巾，包装是草莓味的，跟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很配。干净又温和的男生——像精心养在温室里的植物，跟这满是墙皮脱落、电线裸露的旧楼格格不入
杨博文没走，抱着胳膊站在那里看。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左奇函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背上，像冬日里难得的阳光，暖得让人有点发慌
“咔！”阀门终于松动，带着铁锈的水“滋”地喷出来，溅了左奇函一脸。他下意识地抹了把脸，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很狼狈”杨博文递过来一张纸巾，包装是草莓味的，跟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很配
左奇函接过纸巾，没擦脸，先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谢了。”他的声音有点闷，耳尖却悄悄红了
“我叫杨博文，”对方主动开口，“学音乐的，以后可能练琴会吵到你”
“左奇函，”他报上名字，顿了顿又补充，“程序员，熬夜多，吵不到”
杨博文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那挺好，”他指了指左奇函身后的暖气片，“修好了？”
“嗯，应该快热了。”左奇函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他比杨博文高小半个头，站起来时能看见对方微卷的发梢，像被揉过的羊毛
“我那屋暖气也不太热，”杨博文往楼上偏了偏头，眼神带着点试探，“改天能麻烦你……”
“可以。”左奇函打断他，没等他说完就应了下来。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他其实不太想跟新邻居有过多牵扯——上个月刚交完房租，钱包比脸还干净，连请人喝瓶水都觉得奢侈，更怕欠人情
但杨博文眼里的光太亮了，像落满了星星，让他没法拒绝
那天晚上，左奇函的出租屋终于有了暖气。他窝在吱呀作响的电脑椅上改代码，屏幕蓝光映着他清瘦的侧脸。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他摸了摸暖气片，温温的，刚好能驱散指尖的寒意
凌晨两点，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房东发来的消息，说明年起房租每月涨三百。左奇函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分钟，指尖在屏幕上敲出“收到”，然后关掉对话框，点开了银行余额——三位数的数字刺眼得很
他叹了口气，起身想去烧点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楼上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是首很温柔的曲子，像月光淌过湖面，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清晰
左奇函靠在门上听了会儿。杨博文的琴弹得很好，就是偶尔会卡顿，像是在跟某个音符较劲。他想起白天对方递纸巾时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栋冷冰冰的旧楼，好像没那么难待了
第二天早上，左奇函被冻醒了。暖气片又凉了下去。他骂了句脏话，套上厚外套准备再去修，开门却看见杨博文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保温杯“刚煮的姜茶，驱寒。”杨博文把杯子递过来，热气氤氲了他的眼镜片，“我听见你屋里没暖气声，是不是又坏了？”左奇函接过保温杯，入手很烫。“谢了，”他低头抿了一口，姜味混着红糖的甜，暖得从喉咙一直热到胃里，“可能是管道老化，得找物业”
“物业说这楼太老，不值得修了。”杨博文皱了皱眉，“我早上问过了”
左奇函沉默了。这栋楼确实老，墙皮掉得能看见砖，下水道经常堵，要不是房租便宜，他根本不会住这
“我那屋暖气还能凑合用，”杨博文突然说，“要不……你今晚过来待着？我练琴，你可以办公”
左奇函愣住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像代码里突然出现的bug。“不用了，我穿厚点就行”
“别硬撑，”杨博文的语气很认真，“程序员不是都怕冷吗？冻坏了怎么敲代码。”他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条灰色围巾，“这个给你，我妈织的，有点长，你戴着应该合适”
围巾上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软软的，缠着杨博文的气息。左奇函没接，他的手指攥着衣角，手心全是汗。“太贵重了”
“不贵重，就是条围巾，”杨博文把围巾往他脖子上一绕，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戴好，别感冒了”
围巾很长，两端垂到胸口，刚好遮住左奇函发烫的耳尖。他能闻到那股淡淡的皂角香，混着姜茶的甜，在鼻尖萦绕不散
“晚上七点，我等你。”杨博文说完，转身往楼上走，步伐轻快得像踩着音符
左奇函站在原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杨博文的出租屋跟左奇函的天差地别。墙面刷成了米白色，靠窗放着一架黑色钢琴，琴上摆着盆绿萝，叶子油亮得像能滴出水。书架上塞满了乐谱和书，还有几个看起来很旧的毛绒玩具，角落里堆着几个未拆的快递箱
“随便坐。”杨博文给左奇函倒了杯热水，“我练会儿琴，不打扰你吧？”
“不打扰。”左奇函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来，他却没心思看代码，眼睛总忍不住往钢琴那边瞟
杨博文坐在琴凳上，手指落在琴键上的瞬间，整个人好像都亮了。他弹的还是昨晚那首曲子，比昨晚流畅了很多，偶尔卡顿的时候，会皱着眉反复练习同一个小节，直到满意为止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左奇函看着他微垂的眼睫，看着他指尖在琴键上跳跃的样子，突然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饿了吗？”杨博文停下弹奏，转头看他，“我订了外卖，酸菜鱼，不知道你吃不吃辣”
左奇函点点头，胃确实空了。他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中午就啃了个干面包
外卖很快送到，热气腾腾的酸菜鱼摆在小小的茶几上。杨博文很能吃辣，嘴唇都辣红了，还在往碗里加辣椒。左奇函不太能吃辣，吃了两口就开始冒汗
“不能吃就别勉强。”杨博文递给他一瓶冰可乐，“我忘了问你”
“没事，挺好吃的。”左奇函灌了口可乐，冰得舌尖发麻
“你一个人住？”杨博文突然问
“嗯。”左奇函扒了口饭，“家里……没人了”
杨博文的动作顿了顿，没再追问。“我也是，”他笑了笑，语气很轻，“爸妈在国外，我不想去，就一个人留在这了”
左奇函抬头看他，对方眼里的光好像暗了点，像被乌云遮住的星星
那天晚上，左奇函在杨博文屋里待到十一点。杨博文练琴，他改代码，偶尔搭句话，气氛安静又舒服。离开时，杨博文把他送到门口，塞给他一个保温杯
“明天的姜茶，”他的眼睛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亮，“趁热喝”
左奇函接过保温杯，指尖碰到对方的手，像触到了暖炉。“晚安”
“晚安，左奇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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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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