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鑫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如愿,每天给我烧纸,别断。”
可她,真的太累了。
七年来,她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思念像一根无形的线,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或许,是时候放下了。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去过墓园。
她开始学着收拾房间,把朱志鑫的照片收进抽屉里,把他的衣服叠好,放进衣柜的最底层。她开始去相亲,认识了一个叫宋缘的男人,他温文尔雅,待人谦和,对她很好,从不追问她的过去。
父母很满意,朋友也替她高兴,说她终于走出了阴影。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的那个角落,永远是空的。
她答应了宋缘的求婚,婚期定在半年后。
婚礼那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林如愿穿着洁白的婚纱,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没有一丝笑容。化妆师给她涂上口红,笑着说:“新娘今天真美,宋先生一定会很感动的。”
她扯了扯嘴角,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
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语气里满是喜悦:“如愿,准备好了吗?宋缘已经到楼下了,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窗外,传来了鞭炮声,还有宾客们的欢声笑语。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朱志鑫的脸。
他笑着说:“如愿,明年我们就去领证。”
他温柔地擦去她的泪:“别哭,我会心疼的。”
他躺在血泊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每天给我烧纸,别断……”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她几乎窒息。
她猛地睁开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婚纱洁白如雪,却像是裹着一层厚厚的枷锁。
她不能嫁。
她猛地站起身,不顾化妆师的惊呼,掀开婚纱的裙摆,朝着门口跑去。
“林小姐,你去哪?婚礼要开始了!”
“如愿,你别冲动!”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回那个她和朱志鑫一起住过的小公寓。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坐在后座,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七年了,她骗了所有人,也骗了自己。她以为放下了,可当她穿上婚纱的那一刻,才发现,朱志鑫的名字,早已刻进了她的骨血里,从未离开过。
车子停在楼下,她付了钱,跌跌撞撞地跑上楼,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门开了。
屋里的一切,都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客厅的沙发上,还放着她织了一半的围巾,那是她给朱志鑫织的,还没来得及送给他;餐桌上,还摆着一个青花瓷碗,那是他最喜欢的;阳台上,还种着几盆多肉,那是他们一起买回来的。
只是,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
她靠在门上,缓缓地滑坐在地,抱着膝盖,失声痛哭。
而此时的朱志鑫,正站在客厅的中央,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地府的日子,远没有林如愿想的那么好。
他死后,魂魄飘飘荡荡,来到了地府。阎王见他阳寿未尽,是为救人而死,便格外开恩,让他在地府暂住,等凑够了功德,便可以转世投胎。
地府的一切,都需要用钱打点。纸钱,就是通行地府的货币。
林如愿每天烧来的纸钱,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他拿着那些纸钱,租了一间小小的屋子,就在忘川河边。每天,他都会坐在窗边,看着河对岸的彼岸花,想着林如愿。
他知道她每天都来给他烧纸,知道她对着墓碑絮絮叨叨,知道她守着他们的小公寓,守着那份承诺。
他心疼得厉害,却无能为力。他是个孤魂野鬼,连见她一面都做不到。
七年,他靠着她烧来的纸钱,日子过得清贫,却也安稳。他想着,等她百年之后,他们就能在地府团聚了。
可半年前,纸钱突然断了。
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手里的积蓄很快花光了,房租交不起,连买一碗孟婆汤的钱都没有。他欠了地府的鬼差一大笔钱,被追得四处逃窜,狼狈不堪。
这天,他被鬼差堵在了奈何桥边,眼看就要被扔进忘川河,永世不得超生。
阎王恰好路过,看着他,叹了口气:“朱志鑫,你本是个好人,奈何执念太深。念你生前积德行善,我给你一个机会。”
朱志鑫抬起头,眼里满是绝望:“什么机会?”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回阳间去。”阎王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你欠的债,自己去讨。一个月后,若还不清,便回来受罚。”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袭来,朱志鑫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了阳间的街道上。
阳光刺眼,车水马龙,高楼林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和他生前的风格一模一样。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有温度,有心跳,和活人没什么两样。
他回来了。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林如愿。
他凭着记忆,走到了他们曾经住过的小公寓楼下,却看见楼下停着一辆婚车,车身上贴着大红的“囍”字。
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手捧着一束鲜花,笑容满面地站在楼下,像是在等什么人。
邻居大妈路过,看见他,疑惑地打量着他:“小伙子,你找谁啊?”
朱志鑫的声音有些颤抖:“请问,林如愿住在这里吗?”
“如愿啊,”大妈叹了口气,“今天是她的婚礼啊,新郎就在楼下等着呢。唉,这姑娘也是苦命,守着那个死人守了七年,总算是想开了,嫁了个好人家。”
死人。
这两个字,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了朱志鑫的心脏。
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只觉得天旋地转。
七年的纸钱,七年的等待,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她终究还是放下了,终究还是嫁给了别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他失魂落魄地走上楼,掏出钥匙——那是他生前和林如愿一起配的,他一直带在身边,哪怕是在地府,也从未离过身。
他打开门,走进屋里。
屋里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只是,少了她的气息。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空荡荡的位置——那里,曾经挂着他们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