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从凌晨开始下的,淅淅沥沥,敲打着墓园里的青石板,也敲打着林如愿的骨头缝。她撑着一把黑伞,站在朱志鑫的墓碑前,指尖反复摩挲着碑上的名字——朱志鑫,三个字,刻了七年,也疼了七年。
七年前的那个雨夜,和今天很像。
那天是他们的十周年纪念日,朱志鑫握着她的手,指尖还沾着蛋糕上的奶油,笑着说:“如愿,明年我们就去领证,去看洱海的日出,去爬你念叨了好久的老君山~。”
林如愿踮起脚,在他唇角啄了一下,鼻尖蹭着他的鼻尖:“说话算话,不许反悔。”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盛着漫天星光:“绝不反悔。”
可谁也没想到,这份承诺,永远停在了那个雨夜。
一辆失控的货车,像一头咆哮的野兽,冲破了雨夜的宁静。朱志鑫几乎是凭着本能,将她狠狠推到路边的绿化带里。她跌在柔软的草丛里,只觉得手臂擦破了皮,还没来得及喊他的名字,就听见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骨头碎裂的闷响。
世界瞬间安静了。
等她爬起来时,看见的是倒在血泊里的朱志鑫,白衬衫被染得通红,像极了他们第一次约会时,他送给她的那束红玫瑰。
她疯了一样扑过去,跪在雨里,抱着他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朱志鑫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费力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擦去她脸上的泪。
“如愿……”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右手抚摸上她的脸庞 安慰般的打趣道:“以后每天给我烧纸……别断…我爱你”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急救室的灯灭了,医生摇着头走出来,说了一句“对不起”。林如愿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呆呆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怀里还抱着那件沾了血的白衬衫,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葬礼办得很简单,朱志鑫的父母哭得几乎晕厥,她却一滴泪都掉不出来,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从那天起,林如愿的生活,就只剩下一件事——给朱志鑫烧纸。
她搬到了他们一起住过的小公寓里,那是一套不足六十平米的房子,却装满了他们三年的回忆。客厅的墙上,还挂着他们的合照,照片里的朱志鑫笑得眉眼弯弯,搂着她的肩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得不像话。
她每天都会去墓园,风雨无阻。清晨五点起床,煮一碗他最爱吃的阳春面,然后带着一沓沓纸钱,去他的墓前。她会把纸钱一张张铺开,用火柴点燃,看着青烟袅袅升起,飘向灰蒙蒙的天空。
“志鑫,今天我去超市了,看到你爱吃的草莓降价了,我买了一斤,很甜。”
“志鑫,我今天又练了那首钢琴曲,就是你说很好听的那首,等你回来,我弹给你听。”
“志鑫,今天下雨了,你那边有没有带伞?别着凉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他就坐在她对面,认真地听着。青烟缭绕中,她仿佛能看见他的笑脸,听见他温柔的声音。
邻居们都说她疯了,好好的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守着一个死人过日子。她的父母也劝她,让她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可她不听,她总觉得,朱志鑫还在,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只要她每天给他烧纸,他就能在那边过得很好,就能等着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夜,她从未间断过。
墓园里的草枯了又绿,石碑上的字迹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她的头发,也悄悄染上了几缕银丝。
她守着这座坟墓,守着那个承诺,守着一份虚无缥缈的希望,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
直到半年前,母亲生了一场重病,躺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如愿啊,妈求你了,放下吧,别再折磨自己了。你还年轻,你该有自己的生活,志鑫在天上,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看着母亲憔悴的脸庞,看着她鬓角的白发,林如愿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
这些年,她只顾着自己的执念,却忽略了身边的人。父母日渐苍老,朋友渐行渐远,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朱志鑫的名字。
那天晚上,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亮,看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