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风带着乾隆身上清冽的龙涎香，将小燕子单薄的身子裹得严实。暖意从肩头漫开，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披风的边角，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亮得惊人，却又带着几分无措的局促。
周围的禁军依旧肃立，刀枪出鞘的寒光尚未完全褪去，可乾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却温和得像秋日里的暖阳。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额角沾着草屑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不像话，惊得小燕子猛地往后缩了缩脖子，惹得乾隆低低地笑出了声。
“别怕，”他的声音沉缓悦耳，带着安抚的力量，“朕既说了恕你无罪，便不会再让人伤你分毫。”
小燕子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这男人生得极好，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唇边噙着的笑意，让他身上的帝王威仪淡了几分，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温和。她定了定神，想起紫薇的嘱托，又想起自己闯驾的莽撞，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连忙挺直了脊背，认认真真地说道：“皇上……不对，四哥！我闯了你的御驾，是我的错，你要罚我，我也认！但是紫薇真的很可怜，她的话句句是真，没有半句虚言！”
她生怕乾隆不信，急得脸颊泛红，语速也快了几分，将自己与紫薇相识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我记不清以前的事了，醒来的时候就在城外的破庙里，身上什么都没有，只知道自己叫小燕子。后来有一天，我饿晕在路边，是紫薇救了我，给我馒头吃，还带我回了她住的小客栈。她待我极好，有好吃的先极好，有好吃的先给我，有好看的布料也先想着我，我们俩就跟亲姐妹一样！”
小燕子说着，眼眶微微发红，想起这些日子与紫薇相依为命的时光，心里暖烘烘的。“紫薇说，她娘叫夏雨荷，是济南大明湖畔的女子，当年与你相识相恋，你还留了半块玉佩当信物。后来你回宫了，一去就是二十年，她娘等了你一辈子，到死都没等到你……”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几分，偷偷抬眼看向乾隆，见他的脸色沉了几分，眉宇间拢着淡淡的愁绪，连忙又补充道：“紫薇没有骗你！她娘临终前，把玉佩和诗笺交给她，让她来京城找你，说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一定会认她的！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丫鬟金锁，从济南一路走到京城，盘缠早就用光了，只能靠典当东西过日子，有时候甚至要饿肚子……”
“我看着她天天对着玉佩发呆，偷偷抹眼泪，心里实在难受。听说你在木兰围场秋狝，我就想着，一定要把信送到你手上！我知道围场守卫森严，普通人根本进不来，可我没办法啊，紫薇她……”
小燕子越说越激动，语速快得像倒豆子，全然没了刚才的慌张。她的眼神坦荡澄澈，没有半分遮掩，也没有半分讨好，只是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乾隆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她脸上，看着她时而急切、时而委屈、时而愤慨的模样，心中的波澜愈发汹涌。他想起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想起她的温柔婉约，想起她的才情卓绝，想起离别时她眼中的期盼。二十年光阴流转，物是人非，他竟不知，她竟为自己守了一辈子，还留下了一个女儿。
愧疚像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胸口发闷。而眼前这个名叫小燕子的姑娘，虽莽撞跳脱，却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她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姐妹，不惜闯御驾、担风险，这份义气与坦荡，在勾心斗角的宫廷里，实在难得。
海兰察站在一旁，听着小燕子的话，眉头微微蹙起。他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此女言辞虽恳切，可真假难辨，还是先将她带回行宫，细细审问为好。”
这话落在小燕子耳中，她顿时急了，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可以等紫薇来了，让她亲口跟你说！”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几分倔强，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乾隆抬手，制止了海兰察的话。他看着小燕子涨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倔强光芒，突然觉得，这姑娘的性子，倒是像极了秋日里迎风生长的野草，泼辣又坚韧。
他轻笑一声，语气愈发柔和：“朕信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小燕子瞬间愣住了。她眨了眨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看着乾隆，半晌才反应过来，嘴角瞬间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眉眼弯弯的，像个讨到糖吃的孩子。
“真的？四哥你真的信我？”
“自然是真的。”乾隆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穿着破旧的青布短衫，裙摆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屑，小腿上的血痕清晰可见，心中的怜惜又深了几分。“你为了紫薇，定然吃了不少苦，一路闯入围场，想必也受了不少惊吓。”
他转头看向海兰察，沉声道：“海兰察，传朕旨意，备一顶软轿，将小燕子姑娘送往行宫歇息。再传太医，为她诊治伤口。御膳房那边，做些清淡爽口的点心和热汤，送到她的住处。”
“遵旨！”海兰察不敢怠慢，连忙领命下去。
小燕子听着乾隆的吩咐，眼睛瞪得圆圆的，心里暖烘烘的。她长这么大，从未有人对她这般好。她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四哥，我不苦！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不用麻烦太医的！”
乾隆看着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忍不住失笑。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带着几分宠溺：“听话。伤要好好治，饭要好好吃，不许胡闹。”
他的掌心温热，动作轻柔，小燕子的脸颊瞬间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她不敢抬头看他，只能低着头，小声地应道：“哦，我知道了，四哥。”
看着她这般乖巧的模样，乾隆的心情愈发愉悦。他看着远处的密林，想起即将到来的夏紫薇，心中百感交集。而身边这个叽叽喳喳的小燕子，却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光，照亮了他沉寂的秋狝之行。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生命里，注定要多两个牵挂的人。
软轿很快就备好了，小燕子被宫女扶着上了轿。她撩开轿帘，看着站在原地的乾隆，大声喊道：“四哥！谢谢你！等紫薇来了，我让她好好谢谢你！”
乾隆站在原地，看着软轿缓缓离去，唇边的笑意久久未散。
海兰察走到他身边，低声道：“皇上，这小燕子姑娘，倒是个坦荡直率的性子。”
乾隆点点头，目光望向软轿离去的方向，语气带着几分深意：“是啊，坦荡直率，不藏半分。这样的性子，倒是难得。”
秋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御道旁的芦苇沙沙作响。乾隆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与紫薇手中一模一样的半块。二十年的时光，终究是亏欠了太多。
而这只突然闯入他生命里的小燕子，又会在他的生命中，掀起怎样的波澜呢？
他看着远方，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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