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躁。
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戳出几个墨点。
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那管药膏。给她了,她好像……也没用?是忘了?还是不敢?或者……没机会?
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那些伤痕……碍眼得很。如果明天被我爸无意中看见……万一他问起来,那女人会怎么解释?苏昱锦又会怎么回答?
麻烦。无穷无尽的麻烦。
我重重吐了口气,然后,像是跟自己赌气似的,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擦地板,发出不轻的响声
她没有被惊醒。
我站在原地,盯着她安睡的侧脸看了几秒。睡着的她,没有惊惶和麻木,看起来……甚至有点过于无害了。像个瓷娃娃,但却是布满裂痕的那种。
我朝她那边迈了一步。又停下。
我在干什么?
可目光落在毯子边缘,那只搭在扶手上、自然垂落的手,露出未愈的红痕。
比刚才在门口看得更清楚些。也更……刺眼。
我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离得近了,能闻到她身上极淡的洗衣液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碘伏或某种药水的、微涩的气息。是旧伤处理过的味道吗?
我小心捏住毯子的一角,极其缓慢地往下拉。布料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窸窣声。她似乎感觉到了,无意识地动了动,含糊地咕哝了一声,把脸更深地埋进椅背里,但没醒。
毯子被拉开,露出了她整条左臂。衣服袖子卷到手肘时,那些伤痕一览无余。
靠近手腕的地方是新鲜的掐痕和破皮,已经贴了创可贴,但边缘有点红肿。往上,手肘内侧,是几道颜色更深的、边缘泛紫的条状淤伤,有些已经快消了,呈现出青黄色,有些却还带着暗红,像是最近才添上的。在那些淤痕的间隙,还有一些更浅淡的、几乎融入肤色的、细小的旧疤。
真的……很碍眼。
幸好。
我的呼吸滞了滞。
幸好让她待在我的房间。
幸好。
我没说重话。
我拿起她手中的药膏,拧开盖子。带着一股清凉的薄荷和草药混合的气味。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沾着药膏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醒。只是偶尔会因为触碰而皱起眉头,或者无意识地想把手往回缩,但都被我小心地固定住了。
做完这一切,我退后两步,重新坐回书桌前的椅子上。没有再看她,目光落在窗外深沉的夜色上。
心脏平稳地跳动着,先前的烦躁竟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清醒。
我给她擦了药。
不是因为她是谁,也不是因为我想当什么好人。
只是因为,我不想在明天的餐桌上,看到任何与之相关的、虚伪的表演或令人不快的追问。
仅此而已。
就是这样。仅此而已。
我本想把她抱去隔壁的次卧,可才刚认识,这么做不妥。
我小心翼翼把椅背放倒。那本来就是一个躺椅。
这样也许能睡得好。
我轻轻关上我的房间门,去了隔壁的次卧。
睡意迟迟不来。但心里很静。
一种做出了决定、并且清楚知道为什么这么决定的平静。
我把房间让给她了。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