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聒噪的六月，行丘桑中的高三教学楼被一层密不透风的紧张包裹着。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数字，已经锐减到了个位数。

连空气里都飘着试卷油墨和咖啡的味道，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唯独傍晚的操场，还能偷得片刻的松弛。

漠千莞喜欢在晚自习前，来操场的橡胶跑道上走两圈。晚风带着青草的气息，吹散指尖的疲惫，也吹散心头的焦躁。

这天傍晚，她刚走到跑道边，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叶南执穿着白色的运动短袖，额角还挂着薄汗，手里捏着一瓶冰镇的橘子汽水，正靠在单杠旁，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一起走？”他率先开口，声音被晚风揉得温和了些。

漠千莞没拒绝，点了点头，和他并肩踏上跑道。

两人的脚步很缓，踩着夕阳的余晖，影子被拉得老长。跑道旁的香樟树沙沙作响，偶尔有蝉鸣从叶缝里钻出来，又被晚风卷走。

“高考志愿，想好了吗？”叶南执先打破了沉默。

“想好了。”漠千莞的声音轻轻的，“清华。”

叶南执的脚步顿了顿，嘴角忍不住上扬，连带着眉眼都弯了弯：“巧了，我也是。”

漠千莞侧过头看他，少年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干净，额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忽然想起高一那年，他因为被自己抢走年级第一，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怎么？”叶南执察觉到她的目光，挑眉看过来，“觉得我考不上？”

“没有。”漠千莞收回目光，语气带着点笑意，“我只是觉得，你要是真考上了，以后又能继续跟我抢第一了。”

“那可不。”叶南执扬起下巴，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的得意，“到了大学，我肯定能超过你。”

这话听着是挑衅，可落在晚风里，却没了半分针锋相对的味道，反倒像是一种约定。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

叶南执把手里的橘子汽水递过去：“冰镇的，解解暑。”

漠千莞接过来，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舒服地眯了眯眼。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甜甜的橘子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对了，”叶南执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开口，“毕业晚会，你会去吗？”

行丘桑中的毕业晚会，是历届高三生的惯例。在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抛开所有的压力，疯一场，笑一场，也算给高中三年画上一个句号。

“应该会吧。”漠千莞点头，“苏晓棠拉着我，说一定要去。”

“那好。”叶南执的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没说，他报名了晚会的吉他弹唱。他练了很久，选的是一首很温柔的情歌。他想在那晚，当着所有人的面，唱给她听。

风渐渐大了些，吹起漠千莞的马尾辫，发丝拂过她的脸颊，痒痒的。她伸手把头发别到耳后，转头时，刚好看见叶南执看着她的眼神。

那眼神很亮，像盛满了夏夜的星光，温柔得不像话。

漠千莞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她慌忙移开目光，假装去看远处的篮球场，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晚风吹过，带着橘子汽水的甜香，也带着少年少女藏不住的心事。

江驰和苏晓棠就躲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看着跑道上并肩而行的两人。

苏晓棠戳了戳江驰的胳膊，小声嘀咕：“你说，南执到底什么时候才表白啊？急死我了。”

江驰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慢悠悠地回：“快了快了。等毕业晚会，他肯定有动作。”

苏晓棠撇撇嘴：“希望如此吧。不然这俩木头，指不定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夕阳渐渐沉下去，天边晕染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跑道上的两人，依旧并肩走着，脚步缓慢，带着属于这个夏天的，青涩又温柔的默契。

那时的他们，都以为，毕业晚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以为跨过高考的门槛，就能奔向崭新的未来。以为那些藏在夏夜晚风里的心事，终有一天，能坦坦荡荡地说出口。

可他们都忘了，命运的翻牌，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

有些话，错过了那个夏天，就再也没机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