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里的暖宝宝

十月的雨下得绵密，江意早读时趴在桌上，胃里的绞痛比往次更凶。她把脸埋在臂弯里，指节攥得发白，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打湿了校服袖口。

许燃是被她压抑的呼吸声弄醒的。他睁开眼，就看见同桌单薄的肩膀在轻轻发抖，像片被雨打蔫的叶子。窗外的风卷着雨丝敲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衬得教室里这点动静格外清晰。

他皱了皱眉，没说话，从书包里翻出个保温杯——是上周江意说他总喝冰汽水不好，硬塞给他的。他拧开盖子，热气混着淡淡的姜糖味飘出来，往她胳膊底下塞了塞：“喝点。”

江意没力气抬头，只摇了摇头。胃里翻江倒海，别说姜糖，此刻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别逞强。”许燃的声音沉了点，带着种不容分说的强硬，“要么现在喝，要么我去叫老师。”

她这才缓缓抬起头，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没一点血色。看见杯子里琥珀色的姜茶，她愣了愣，接过时指尖都在抖。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那点暖意却怎么也抵不过五脏六腑里的寒意，她喝了两口就放下，低声道：“谢谢。”

“病了？”许燃盯着她，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探究。这几周他总见她偷偷吃药，有时会突然脸色发白，问起时只说低血糖。

江意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力气：“老毛病了。”

早读课结束，许燃出去了趟，回来时手里捏着个暖宝宝。他拆开包装塞到她手里，包装袋上印着幼稚的小熊图案，和他那身桀骜的打扮格格不入。“楼下便利店买的，”他别过脸，语气硬邦邦的，“别冻死在这儿，影响我上课。”

江意把暖宝宝捂在肚子上，那点慢慢渗出来的热度，竟奇异地压下了些痛感。她看着他转过去的后脑勺，微卷的发梢沾了点雨丝，忽然轻声问：“你怎么知道这个有用？”

他顿了顿，声音含糊：“上次看见老太太用。”

其实是上周放学，他看见她蹲在公交站旁捂着肚子，脸色比今天还差。第二天他绕了三条街，才在一家杂货铺里买到这个，藏在书包最底下，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她。

下午的体育课改在室内上自习，江意趴在桌上补笔记，笔尖忽然顿住——胃里又是一阵尖锐的疼，比早上更甚。她闷哼一声，额头重重磕在桌面上。

许燃几乎是立刻就转过身，伸手扶住她的后颈，指尖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去医务室。”他拽起她的胳膊就要往外走，力道却控制得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不用……”江意咬着牙，视线已经开始发花，“忍忍就好。”

“忍个屁！”许燃难得爆了句粗口，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再不去我扛你去了！”

他半扶半搀着她往医务室走，走廊里湿漉漉的，映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江意的重量大半压在他身上，很轻，轻得像片羽毛，却让他心里沉甸甸的。他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混着压抑的痛哼，忽然觉得那雨下得格外烦人，敲得人心里发闷。

医务室的校医给江意量了血压，又让她躺平休息，转头对许燃说：“她低血糖挺严重的，家里没给准备点糖吗？”

许燃没说话，默默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是上次江意给的那颗橘子糖，他一直没舍得吃，纸都被捏得皱巴巴的。他剥开糖纸，想喂给她，又觉得不妥，最后放在了床头的小桌上。

江意迷迷糊糊睡了会儿，醒来时看见许燃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没看她，只望着窗外的雨。校服外套搭在她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还有点阳光晒过的味道。

“醒了？”他转过头，眼神里的慌乱已经褪去，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校医说你得再躺会儿。”

“谢谢。”江意把外套往旁边挪了挪，想坐起来，却被他按住肩膀。

“别动。”他的指尖很烫，“我跟老师请假了。”

她乖乖躺下，看着他重新坐回窗边。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汇成细流，像谁在无声地哭。她忽然想起今早出门时，外婆在厨房摔了个盘子，骂骂咧咧地说她是个讨债鬼，迟早要把这个家拖垮。那时她只觉得心凉，可此刻被这双藏着别扭关心的眼睛望着，竟没那么难受了。

“许燃，”她轻声叫他，“你为什么总帮我？”

他愣了愣，转过来的脸上有点不自然：“看你不顺眼，想折腾你。”

江意笑了，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那你折腾得还挺温柔。”

他被噎了一下，耳根又红了，抓起桌上的橘子糖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却压不住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他别过脸，看着窗外的雨，声音闷闷的：“……别多想。”

那天下午，许燃在医务室的窗边坐了很久。雨停的时候，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江意苍白的脸颊镀上了层浅金。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忽然很怕这束光会像她的人一样，说灭就灭了。

他掏出手机，第一次主动给那个几乎不联系的父亲发了条消息：“哪有治胃病的好医院？”

对话框迟迟没有回复，像沉进了深海。他捏紧手机，指节泛白，心里某个地方忽然疼了一下，和江意疼的时候，好像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