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的冬天，没有尽头。
叶峙寒站在冰罩最厚的西北角，掌心贴着冰冷的罩壁。三天前刚用东域冰砖补上的裂痕，此刻又裂开了一道指宽的缝隙，黑色的蚀气正从缝里丝丝缕缕地渗进来，落在雪地上，融出一个个冒着白烟的小坑。
“圣女，地脉又弱了。”王大叔拄着冰镐，咳得直不起腰。他的手背爬满了冰蚀病的纹路，像干枯的树枝，“今早去凿冰，往常一镐能裂三丈，现在……半尺都费劲。”
叶峙寒没说话，只是往深处走了走。冰原的地脉核心在神殿下方，此刻那里的冰脉已经肉眼可见地变得黯淡，像一条快要干涸的河。没有地脉支撑，她用血脉维系的冰罩撑不了多久，族人赖以为生的冰屋、冰具，甚至饮用的冰水，都会跟着枯竭。
隔绝时序城的五年，是冰原独自舔舐伤口的五年，也是日渐窒息的五年。
起初，大家靠着储存的冰粮和地脉余温还能维持，可随着地脉一点点衰弱，冰原的温度越来越低，连最耐寒的冰熊都开始冻死在雪地里。更可怕的是冰蚀病——那些被蚀冰怪涎水溅到的人，伤口愈合后会留下黑纹，然后慢慢蔓延全身，最终变成一尊僵硬的冰雕。
昨天，李婶的小孙子没能撑过去。那孩子才五岁，死前还抓着叶峙寒的衣角，说想吃她做的冰镇浆果。
“必须去神殿。”叶峙寒突然开口，声音被寒风刮得有些散，“我的「凝冰扇」还是半神器，只有激活成真正的神器，才能强行续接地脉。”
身后传来抽气声。王大叔猛地抬头：“圣女！神殿试炼是九死一生！老城主当年说过，半神器到神器的跨越，要承受冰脉反噬，多少天才都死在试炼里……”
“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叶峙寒回头，笑了笑，可那笑容没抵到眼底，“是看着冰罩破掉，让蚀冰怪进来把我们全啃了，还是等着地脉枯竭，冻成冰棍？”
没人说话。神殿的试炼，是冰原世代相传的禁忌。传说试炼之地藏在地脉最深处，那里的冰脉之力狂暴到能撕碎人的神魂，只有与半神器达到百分百共鸣的人，才能扛过反噬，让武器觉醒神器之力。
百年间，能成功的只有三人，其中就包括叶苍。
“好了，没人说话就当你们同意了，我早点准备，明天就出发……”叶峙寒带笑的声音传来，话音刚落。
“我跟圣女去！”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阿琳从雪堆后站出来，他比五年前高了不少，眼睛蒙了一层白布，右手却紧握着剑——那是他用自己的血和地脉冰混合铸成的，“我剑术好，能清障。”
含笑的声音传来“那也轮不到你个瞎子上场！”又一个身影钻出来，是纪无隅，他眼角有泪痣，脖颈后有一道还没消除的疤，是当年为了抢回张叔的胳膊被怪物划的，他握着自己的箭，自信的说“我箭术好，远程攻击，圣女大可放心。”
“算我一个。”角落里传来闷声，是负责治愈的林意，他不爱说话，却总在大家挡在她前面时，捧着水晶球为大家治愈。
“我也要去！”阿禾的声音传来，他握着一把短刀，背影单薄，目光坚定。
“我们虽然没法帮你通过试炼，但护送你还是可行的，圣女，让我们去吧。”
叶峙寒看着他们。阿琳十九，纪无隅十八，林意二十，阿禾最小，只有十岁，都是冰原最年轻的一代，也是五年前那场灾难里活下来的孩子。他们的亲人大多死了，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眼神却亮得像星。
“知道有多危险吗？”叶峙寒问。
“知道。”纪无隅举了举冰弓，“但五年前，你们护着我们。现在，该我们护着你了。”
叶峙寒的喉间有些发紧。她别过头，看向神殿的方向。那座矗立在冰原中心的蓝色建筑，顶部的冰尖在风雪中闪着微光，像一柄刺向天空的剑。
“天亮就出发。”她说着，转身往回走，“王大叔，照看剩下的人，等我们回来。”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叶峙寒带着三个少年踏上了去神殿的路。
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阿琳走在最前面，用冰弓拨开挡路的冰棱；林意在中间，拿着水晶球；纪无隅殿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虽然有冰罩，可最近冰原深处总有些奇怪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冰层下游动。
“圣女，你的扇子好像在发烫。”林意突然说。
叶峙寒低头看了眼别在腰间的「凝冰扇」，扇面的冰纹确实比平时亮了些，带着一种躁动的暖意。她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微弱的震动，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快到地脉断层了。”叶峙寒说。神殿在冰原最中心的冰谷里，要过去必须穿过一道宽百丈的断层，那里的冰脉最混乱，也是试炼前的第一道考验。
果然，走到断层边缘，原本平整的冰面突然裂开无数缝隙，黑色的蚀气从缝里喷涌而出，形成一道道扭曲的气柱。更诡异的是，断层对面的冰崖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白色的冰蛛——那是地脉衰弱后滋生的怪物，毒性虽不如蚀冰怪，却能吐出坚韧的冰丝，缠住猎物后慢慢吸食血肉。
“交给我吧，圣女！”纪无隅拉开冰弓，三支冰箭带着破空声射出，精准地钉死三只冰蛛。可冰蛛太多了，前赴后继地从冰缝里钻出来，很快又爬满了冰崖。
“这样射不完。”叶峙寒皱眉，抽出「凝冰扇」轻轻一挥，扇出的冰雾瞬间冻结了靠近的几缕蚀气，“纪无隅，砸冰崖左下角的冰柱！那里是冰蛛的巢穴入口！”
纪无隅二话不说，拿着冰箭冲过去。那冰柱有三人合抱粗，表面爬满了冰蛛，他却像没看见似的，猛地一箭射下去。“铛”的一声，冰柱裂开一道缝，无数冰蛛受惊般涌出来，扑向纪无隅。
“小心！”阿琳怒吼着冲过去，用身体挡在纪无隅身前。冰蛛的冰丝缠上他的后背，瞬间冻结成冰壳，他闷哼一声，反手拔出腰间的冰剑，砍断了蛛丝。
就在这时，纪无隅的箭到了。三支冰箭呈品字形射在冰柱裂缝处，叶峙寒紧接着挥扇，冰雾顺着裂缝灌进去，只听“咔嚓”一声，冰柱从内部冻裂，轰然倒塌，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蛛卵。
“搞定！”纪无隅咧嘴一笑，刚想说话，突然脸色一变，“圣女小心身后！”
叶峙寒猛地回头，只见一只体型比普通冰蛛大上三倍的母蛛，不知何时绕到了身后，正张开獠牙扑过来。她下意识地挥扇，却没想到母蛛吐出的冰丝带着腐蚀性，瞬间在扇面上烧出一个小洞。
“嘶——”叶峙寒只觉手腕一麻，半神器的力量已经开始衰败，冰脉快要不行了，她眼前一阵发黑。
“滚开！”阿禾快速的撞过来，用冰刀狠狠扎进母蛛的眼睛。母蛛发出凄厉的嘶鸣，蛛腿猛地扫出，将阿琳抽飞出去，撞在冰崖上，咳出一口血。
“阿禾！”
叶峙寒目眦欲裂。腕间的冰纹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与腰间的「凝冰扇」产生剧烈共鸣。她能感觉到，神器里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与她的血脉、与地脉的残响交织在一起。
“以我之血，引冰脉之力——”她抬手将扇子举过头顶，扇面的冰纹疯狂流转，“凝！”
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冰雾。从地脉深处涌出的冰棱如暴雨般落下，瞬间将母蛛和残余的冰蛛冻成冰雕，连断层里喷涌的蚀气都被冻结成了黑色的冰花。
叶峙寒喘着气，看着扇面上那个正在缓慢愈合的小洞，眼神凝重。半神器的力量，果然已经跟不上现在的危机了。
纪无隅扶起阿禾，林意捡回掉落的冰刀，四个少年看着叶峙寒，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坚定。
“休息一下，继续走。”叶峙寒收起扇子，揉了揉发烫的手腕，“神殿，快到了。”
断层对面，神殿的轮廓在风雪中愈发清晰。可叶峙寒知道，真正的考验，不是冰蛛，不是蚀气，而是神殿深处那足以撕碎神魂的冰脉反噬。
“圣女，我们只能帮你到这了，剩下的就靠你了。”纪无隅笑着说“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她回头看了眼四个少年，他们的脸上沾着雪和血，却还在对她笑。就像五年前，那些挡在她身前的族人一样。
叶峙寒自信一笑说道“放心吧，你家圣女永远是你家圣女”，率先迈步跨过断层。
无论试炼有多危险，她都必须成功。
为了身后的人，为了这片快要枯竭的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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