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三日之期,死中求活
石屋的铁木门发出一声沉重刺耳的“吱呀”声,被从外面拉开。不再是刑院弟子,而是一名面容刻板、穿着执事堂低级管事服饰的中年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粗布包裹和一竹筒清水。
“沈瑶。” 管事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念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魏执事有令,念你‘戴罪立功’心切,特许你在限定范围内活动。此乃杂役院王总管送来的衣物和清水。自此刻起,至三日后的这个时辰,你可在杂役院南三区、外门弟子居住的青云峰山脚集市一带活动,不得擅离此范围,更不得接近内门及诸峰重地。每日卯时、酉时需至执事堂侧厅点卯,汇报进展。若有违逆,即刻锁拿,刑加一等,明白否?”
限定活动范围,定时点卯汇报,这是典型的管控措施。既给了她一丝“操作空间”,又将她牢牢拴在执事堂的眼皮底下。魏执事并未完全相信她的狂言,这只是给宗规一个交代,也是给沈瑶一个……更像笑话的机会。
沈瑶接过冰冷的包裹和竹筒,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神色,低声道:“弟子明白,谢执事恩典。”
管事不再多言,侧身让开通道,目光如看死物般扫过她,转身离去。
踏出石屋,久违的天光有些刺眼。沈瑶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微凉且带着草木清气的空气,胸腔里那股积郁的窒闷感似乎散去些许。她环顾四周,石屋位于执事堂后山一处僻静凹地,不远处便是杂役院低矮破旧的建筑群,更远处,能隐约看到青云峰郁郁葱葱的山林和山脚下依稀的人影攒动——那里就是外门弟子聚集的集市区域。
时间紧迫,能量条(虽然她看不到具体数值,但系统光幕整体比刚才更加黯淡)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她必须立刻行动。
首先,是了解“市场”。
她没有立刻前往集市,而是先回到了杂役院南三区——她原本居住的大通铺附近。这里气味浑浊,晾晒着破旧衣物,一些面容麻木、眼神空洞的杂役正在麻木地做着劈柴、挑水、浆洗等永无止境的活计。看到她回来,尤其是看到她手腕上那圈尚未消退的淤青和略显整洁(与石屋相比)但依旧狼狈的衣着,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有好奇,有冷漠,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疏离。
盗窃弟子的杂役,还妄想“将功折罪”?在大多数人看来,这不过是死前可笑的挣扎。
沈瑶对此视若无睹。她迅速回到自己原先那个角落的铺位——那里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几件原本就少得可怜的旧衣物散落在地,显然在她被带走后被人“检查”过。她默默捡起,拍去尘土,从管事给的包裹里拿出一套略好些(也只是相对而言)的灰色杂役服换上,将头发勉强梳理整齐,用木簪固定。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她没有耽搁,将剩下的衣物和那竹筒水放好,便径直朝青云峰山脚集市走去。
集市比沈瑶想象中要热闹一些。一条蜿蜒的土路两旁,搭建着不少简陋的棚屋或直接摆着地摊。售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自己采摘的、品相一般的低阶灵草;有狩猎得来的妖兽皮毛、爪牙;有刻画得歪歪扭扭、效力可疑的符箓;也有一些来自更远方坊市的、较为“正规”的丹药、符纸、低劣法器的摊点,但价格显然不菲。往来的人多是穿着外门弟子制式青袍的年轻男女,修为多在炼气二三层徘徊,脸上大多带着为资源发愁的困顿和几分小心翼翼的算计。
沈瑶的出现,引起了一些注意。杂役服在这里很扎眼,尤其是她这样一个孤身一人、脸色苍白的年轻女杂役。不少目光带着审视和淡淡的排斥。修士与凡人杂役之间的鸿沟,在这里清晰可见。
她不在乎这些目光,开始像一个最精明的市场调研员,穿梭在各个摊点之间。她不问价,只是看,只是听。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弟子之间的交谈碎片。
“……聚气丹又涨了?上个月还是四块八,这个月真就五块了?丹药房吃相太难看了!”
“唉,有啥办法?方圆百里就他们能稳定供货,听说跟内门丹霞峰有关系……”
“李师兄,你那轻身符还能便宜点不?两张一块灵石行吗?我这次下山任务奖励还没发……”
“不行不行,成本都不够!符纸现在也贵了……”
“……百宝阁新到了一批精铁矿,价格比器殿便宜一成,但要十斤起卖,谁跟我合买?”
“嘘,小声点,让器殿巡查的听见……”
抱怨价格,寻找拼单,对垄断不满……这些声音让沈瑶心中越发有底。痛点明确,需求真实且迫切。
她在一个相对冷清、售卖自制安神香的摊子前略微驻足。摊主是个看起来有些怯懦的外门女弟子,修为只有炼气二层,摊位上生意冷清。
“这位…师姐,” 沈瑶斟酌着开口,用了敬称,“请问,这安神香怎么卖?”
那女弟子没想到会有杂役来问,愣了一下,才低声道:“三、三根一块下品灵石。” 声音细若蚊蚋。
沈瑶拿起一根看了看,做工粗糙,用料也普通,但确实是低阶安神香。“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能一次买走三十根,或者五十根,师姐你能便宜些吗?比如,两根一块灵石?”
女弟子眼睛微微睁大,随即黯淡下去,摇摇头:“不…不行。紫心草最近收购价涨了,我…我赚得很少。而且,一次也做不了那么多……” 她显然没有批量生产的资本和能力。
沈瑶点点头,没有多说,放下安神香离开。这是个典型的个体生产者,产能有限,成本弹性小,不是她现阶段理想的目标供应商。她的目标,必须是能提供标准品、有一定产能规模、且对价格敏感的“渠道”。
她继续游走,重点观察那些售卖丹药、标准符箓的摊点。这些摊点背后的供货者,很可能与丹药房、符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是能从更大坊市批量拿货的“二道贩子”。他们的价格比丹药房、符堂官方略低,但依然不菲。
沈瑶在一个售卖几种常见下品丹药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精瘦的男弟子,炼气四层,眼神灵活,带着商人的油滑。
“师兄,这聚气丹怎么卖?”
“四块八灵石一瓶,童叟无欺,比丹药房便宜两钱!”摊主热情道。
“如果买的多呢?比如十瓶?”
摊主眼睛一亮:“师妹好眼力!十瓶的话,四块七一瓶!怎么样?”
“五十瓶呢?”沈瑶抛出更大的数字。
摊主明显愣了一下,上下打量沈瑶,笑容收敛了些:“五十瓶?师妹莫开玩笑,你……”他显然不信一个杂役有这购买力,更可能是替别人问价。
“我只是替一位师兄问问。”沈瑶面不改色。
摊主沉吟一下:“五十瓶…四块五!最低了!这价格你去哪都找不到!不过,得预付三成定金,货从山下的‘流云阁’调,需要两日。”
四块五。比丹药房零售价低五钱,但比起系统扫描出的成本和市场流通价,依然高得离谱。而且,流云阁?听起来像是个山下坊市的商铺。这摊主果然是个中间商。
“多谢师兄,我问问那位师兄的意思。”沈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礼貌地离开。
通过这番观察和试探,沈瑶对“市场”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1. 外门弟子对降价有强烈渴望。
2. 现有渠道价格虚高,利润空间巨大。
3. 存在少量“拼单”或“团购”的原始需求,但缺乏组织者和可靠平台。
4. 供应商端,个体生产者产能有限,中间商加价狠,且与现有垄断体系有勾连。
接下来,她需要验证“拼单”模式的吸引力,并找到第一批种子用户。
她走到集市边缘一处人流量尚可的空地,这里有几个弟子正在闲聊。沈瑶深吸一口气,心脏因紧张和一丝羞耻(前世好歹是金牌客服主管,如今要在路边“摆摊拉客”)而加速跳动。但生死面前,面子一文不值。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晰、稳定,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自信:
“诸位师兄师姐,请留步听我一言!”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附近七八个弟子听到。他们纷纷转过头,看到是一个杂役,脸上露出诧异和不耐烦。
沈瑶不等他们驱赶,语速加快:“我知诸位修炼不易,灵石珍贵。丹药房聚气丹售价五块灵石一瓶,或许还有师兄师姐为此发愁。今日,我有一法,或可助诸位以更低价格获取聚气丹!”
这话立刻抓住了几个弟子的注意力。一个面容憨厚、身材壮实的男弟子忍不住问道:“更低价格?多低?”
“三人成团,每瓶四块五!十人成团,四块二!若能凑足百人……” 沈瑶顿了顿,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数字,“只需三块五灵石!”
“三块五?!”
“当真?!”
“百人?怎么可能!”
惊呼声四起,那七八个弟子全都围了过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怀疑。三块五,几乎是打了七折!这价格太有冲击力了!
“你是何人?为何能拿到这么低的价格?” 一个面容精明的弟子质疑道,目光在沈瑶的杂役服上扫视,“该不会是骗子吧?最近可听说有杂役手脚不干净……” 显然,沈瑶的“事迹”已经在底层有些传播。
沈瑶心一沉,但面上不露分毫:“我乃杂役沈瑶,正在为之前过错寻求将功折罪之法。此法非我凭空杜撰,而是通过聚合大家需求,直接向有实力的供货方议价,省去中间层层加价,故能压低价钿。诸位若不信,可暂不付钱,只需登记姓名和所需瓶数,待凑足人数,谈妥价格,再统一收取费用,货到付款!”
她提出了“货到付款”和“登记制”,以降低大家的信任门槛。
“登记?去哪登记?你如何保证不是骗我们信息?或者最后根本谈不下这个价?” 精明弟子继续追问。
“就在此地,我以宗规发誓,绝无欺诈。三日期限,若无法达成承诺,我沈瑶甘受加重刑罚!” 沈瑶举起手,神色肃然。宗规誓言对修士有微弱约束力,对凡人杂役心理威慑更大。
见她发下如此重誓,几个弟子面面相觑,怀疑稍减,但顾虑仍在。
那憨厚体修挠挠头:“三块五…要是真的,俺肯定要!俺王铁柱报名!要一瓶!” 他似乎是真缺丹药,又被价格打动,第一个站了出来。
有人带头,气氛松动了一些。另一个看起来家境也不宽裕的女弟子小声说:“我…我也登记一瓶试试。”
沈瑶心中微喜,连忙道:“好!请两位师兄师姐告知姓名和所需数量,我记录在此。” 她身上并无纸笔,只能靠记忆硬记。王铁柱,一瓶。赵雨,一瓶。
“我也登记一瓶吧,不过话说前头,要是最后不是三块五,或者货不对板,我可不会付钱。” 精明弟子也松口了,报上名字:孙明。
陆陆续续,又有两个弟子被价格吸引,登记了一瓶。
最终,沈瑶在这第一轮的“路演”中,成功登记了五个名字,总计五瓶聚气丹的需求。
五个人,距离最低“十人”验证目标还差一半,距离她心中理想的“百人”更是遥远。但这毕竟是一个开始,证明了低价策略的吸引力是实实在在的。
“感谢诸位师兄师姐信任!” 沈瑶向五人微微躬身,“请诸位暂且等待,亦可帮忙将此消息告知相熟的同门。明日下午此时,我会再来此地,告知进展。若人数接近目标,或会提前收取少量定金以示诚意,但必会立下字据!”
离开集市,沈瑶的心情并未轻松多少。五个人的需求太少了,而且这种蹲点拉人的方式效率极低,覆盖面太窄。她需要一个更快、更广的传播方式。
同时,她必须尽快解决供应商的问题。登记了需求,最终拿不到货,或者价格谈不下来,一切仍是空谈。系统的【成本扫描】给了她底价参考,但如何找到愿意以接近底价供货的“有实力的供货方”?
回杂役院的路上,沈瑶一边走,一边疯狂思考。传播……除了口耳相传,还有什么?传音符太贵,她买不起。张贴告示?需要纸张和笔墨,也需要权限,容易被打压……
忽然,她路过杂役院的厨房区域,看到几个杂役正在将一些废旧的、用来包裹食材的油腻纸张扔进灶膛。那些纸张虽然脏污,但面积不小,而且……勉强可以书写!
一个念头闪过。
或许,可以试试最原始的“传单”?
而供应商……或许,不能只盯着山上的摊贩和丹药房。系统的扫描提到了“当前市场最低流通价”和“非宗门内部”。山下更大的坊市,那些真正的批发商或小型炼丹作坊,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虽然她一个杂役下山不易,但……如果需求订单足够大、足够确定呢?
能量警告的危机感,五个种子用户带来的微弱希望,以及对更有效方法和更优供应链的渴求,在沈瑶心中交织碰撞。
三日之期,第一日即将过去。她仅仅迈出了微小而艰难的第一步。
前路漫漫,生死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