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书音是被手机闹钟吵醒的。
窗外天刚蒙蒙亮，郊区的晨雾混着泥土野草的潮气，从工作室漏风的窗缝钻进来，在地板洇出一层湿痕。
冷书音蜷在折叠床上，身上盖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
昨夜核对材料熬到后半夜，此刻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脑子里却还绷着一根弦。
今天是去工商局拿营业执照的日子。
冷书音猛地坐起身，动作太急，脑袋里一阵发懵，随手抓过放在床边的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的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眼下挂着两个青黑的黑眼圈，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活脱脱一副“创业难民”的模样。
冷书音对着镜子龇了龇牙，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低声吐槽。
“冷书音你行不行？不就是个营业执照吗，怂成这样，以后怎么怼供应商？撑住，拿到证就离成功近一步了。”
说是这么说，心里那点底气其实早就被前几次跑工商局的碰壁磨得七零八落。
第一次去的时候，冷书音抱着一摞自己打印的材料，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办事大厅，结果窗口的大姐只扫了一眼，就轻飘飘地扔回来一句。
“租赁合同复印件没盖公章，回去补。”
第二次，冷书音特意提前跟房东磨了半天才盖到章，又被指出经营范围表述不规范，得重新修改。
第三次最离谱。
冷书音凌晨五点爬起来，排了两个小时的队，临到窗口大姐叫她名字，才发现身份证落工作室了。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冷书音攥着空荡荡的口袋站在工商局门口，看着豆大的雨点砸在柏油路上，溅起一片片水花，心里的委屈和沮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差点没忍住蹲在路边哭出声。
后来冷了吧学乖了，把所有需要的材料列了一张清单，贴在工作室的墙上，每天睡前都要核对一遍，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清单上的每一项都被她用红笔标注了核对状态。
租赁合同复印件（已盖章）、身份证复印件（正反面）、经营范围修改说明（已签字），甚至连房东的联系方式都附在了旁边。
就连昨天晚上，冷书音还打着手电筒，蹲在地上把一沓沓材料翻来覆去地检查，直到确认每一页都完美无缺，才敢爬上折叠床合眼。
简单洗漱了一把，冷书音从帆布包里掏出两个前一天剩下的包子，就着矿泉水啃了两口。
包子是凉的，噎得冷书音直翻白眼，她却吃得格外香。
这是冷书音创业以来，为数不多能省下的开支。
三万块的启动资金，租工作室花了一万五，买原料和工具花了八千，剩下的七千块，是她接下来所有的生活费和周转资金。
冷书音不敢打车，只能挤最早一班的公交车去市区。
郊区的公交班次少，等车的时候，冷书音看着路边三三两两骑着电动车去上班的人，心里突然有点羡慕。
至少他们有稳定的工作，有不用愁的薪水，不用像她一样，每天都在为下一顿饭、下一笔订单发愁。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到了工商局门口。
冷书音捏着装材料的文件袋，手心早就出了一层汗，连带着文件袋的边角都被浸得发皱。
办事大厅里已经排起了不长不短的队伍，冷书音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排在队尾，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窗口，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
“下一个。”
听到窗口大姐的声音，冷书音的腿肚子都有点发软。
冷书音攥紧文件袋，一步一步挪过去，把材料小心翼翼地递进去，声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您好，我来取营业执照。”
大姐接过材料，低头翻看着。
冷书音站在柜台前，紧张得连呼吸都放轻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姐的脸，生怕从她嘴里再听到“不行”两个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事大厅里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却又好像被隔在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外。
冷书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大姐翻材料的“沙沙”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嗯，材料都齐了，经营范围也改对了。”
大姐终于抬起头，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阵，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绿色的小本子。
“签字吧。”
冷书音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大姐又催了一遍。
“签字啊，签完字就能拿走了。”
“哦，哦！”
冷书音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接过笔，在登记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落在纸上，冷书音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连笔画都写得歪歪扭扭。
指尖触到那个烫着金字的绿色小本子时，冷书音的眼眶倏地一热，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硬卡纸的触感温热又扎实，像是攥住了这一个多月来，所有奔波的意义。
冷书音捧着营业执照，指尖轻轻拂过封面上“营业执照”四个烫金大字，喉咙里堵得发紧，却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她的脑洞酱坊，还等着这张证开门呢。
走出工商局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清晨的凉意。
冷书音把营业执照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像揣着一件稀世珍宝。
冷书音沿着马路边慢慢走着，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路过一家打印店的时候，冷书音停下了脚步。
冷书音想了想，推门走了进去，花了二十块钱，打印了一张大大的海报。
二十块钱，够她买两天的包子了。
但这笔钱，花得值。
海报上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行简单的字。
书音脑洞酱坊，今日开业。
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冷书音推开工作室的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几把捡来的椅子，角落里堆着原料和工具，墙上贴着她熬夜写的创业计划书和产品配方。
这里简陋得不像话，却是她梦想开始的地方。
冷书音搬来一张凳子，踩在上面，把那张写着“书音脑洞酱坊”的海报，仔仔细细地贴在了工作室的门框上。
胶水涂得均匀，边角压得平整，冷书音做得格外认真，像是在完成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
贴完海报，冷书音后退了几步，双手叉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海报上，那一行黑色的字迹仿佛也镀上了一层金边。
冷书音看着看着，突然笑出了声。
笑声一开始很轻，后来越来越大，在空旷的工作室里撞来撞去，带着点哽咽，又带着点豁出去的畅快。
那些被裁员的委屈、跑工商局的憋屈、凑钱时的尴尬，好像都在这笑声里，散了大半。
冷书音掏出手机，想给之前联系的原料供应商发个消息，问问报价的事，还没来得及打字，对方的消息先弹了出来。
“冷老板，材料报价单我整理好了，你这边什么时候能确定订单？”
换作以前，冷书音或许会犹豫，会忐忑，会担心自己付不起货款。
但现在，冷书音看着门框上的海报，又摸了摸怀里的营业执照，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气。
冷书音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敲着字。
“明天就可以，麻烦您把报价单发我一下。”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冷书音转过身，看着窗外。
郊区的天空很蓝，几朵白云慢悠悠地飘着，远处的田野里，有风吹过，掀起一阵阵绿色的波浪。
冷书音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她的书音脑洞酱坊，终于亮起来了第一盏灯。
灯光虽弱，却足以驱散郊区清晨的凉意，也足以照亮，她接下来满是脑洞和韧劲的创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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