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书音瞪着手机屏幕上的“开始直播”按钮，指尖悬在上面跟焊住了似的，半天不敢往下按。
工作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桌上摆着四罐脑洞酱料。
螺蛳粉辣酱、芝士奶香酱、藤椒芒果酱、蒜蓉香菇酱，都是冷书音熬了三个通宵的成果，手写标签边缘晕着马克笔的墨迹，看着有点寒酸却格外较真。
墙角落着个二手市场淘来的补光灯，光线歪歪扭扭地打在玻璃罐上，映得酱体色泽鲜亮，算是这寒酸直播间里唯一的亮点。
“不就是对着镜头卖酱吗？”
冷书音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
“想当年我在公司舌战群儒，怼得甲方爸爸哑口无言，还怕这小小的直播间？”
话是这么说，冷书音的手心却早就冒出了汗。
为了这场直播，冷书音前一晚翻遍了抖音、快手的带货教程，笔记写了满满三页，什么“微笑露八颗牙”“互动要喊家人们”“卖点要重复三遍”，条条框框记得清清楚楚。
冷书音甚至对着镜子练了一晚上开场白，练到嘴巴发麻，舌头都快打了结。
冷书音咬咬牙，指尖重重落下。
屏幕上跳出“直播已开启”的提示，同时弹出的在线人数——1。
冷书音定睛一看，头像是个卡通小兔子，备注是“林晓”。
微信消息紧跟着弹了出来。
“音姐！我来给你撑场子了！加油加油！”
冷书音扯了扯嘴角，对着镜头挤出一个自认还算标准的微笑，按照彩排好的流程开口。
“哈喽，家人们——”
刚喊出三个字，冷书音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改口。
“呃……欢迎来到书音脑洞酱坊的直播间，我是主理人冷书音，今天给大家带来几款特别不一样的酱料。”
话音刚落，在线人数跳到了3。
除了林晓，又多了两个陌生的头像，灰扑扑的，看不出是真人还是平台送的“机器人观众”。
冷书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原本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
冷书音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拿起手边的螺蛳粉辣酱，对着镜头晃了晃。
“这个……这个是螺蛳粉味的，里面加了酸笋和腐竹，吃起来……吃起来很上头，香到能让你多干两碗饭。”
直播间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也没人点赞，只有林晓在评论区孤零零地刷着“666”“看起来好好吃”，试图带动气氛。
冷书音感激地看了眼手机屏幕，定了定神，努力找回状态。
“大家别觉得奇怪啊，现在年轻人吃东西就图个新鲜，火锅蘸酱千篇一律，来点不一样的才有意思。比如这个藤椒芒果酱，甜辣口的，拌沙拉、蘸炸鸡都绝了，不信你们试试！”
冷书音越说越顺，渐渐忘了紧张，毒舌属性一上线，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对着镜头吐槽起研发趣事。
“那些供应商真的绝了，看我订单量小，坐地起价，以为我是软柿子好捏？我当场就怼回去了，我说你家酱料原料是金子做的还是瓶子是琉璃烧的？贵成这样，不如去抢！”
评论区终于有了新动静。
一个叫“爱吃辣的喵”的网友冒了出来。
“哈哈哈哈老板好敢说！路转粉了！”
另一个“快乐干饭人”也跟着问。
“螺蛳粉辣酱真的有螺蛳粉味吗？会不会齁咸啊？”
冷书音眼睛一亮，连忙回答。
“绝对正宗！我试了十几种酸笋，才找到最够味的那款，而且甜度咸度都调过，不齁咸，拌饭能吃三碗，亲测有效！”
冷书音怕网友不信，干脆转身去拿桌子底下的泡面，打算现场演示一波“酱料+泡面”的神仙吃法。
“我给大家煮个泡面试试啊！”
冷书音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拆泡面包装。
“水烧开，把面饼放进去，然后舀一勺这个辣酱，保证香到你们邻居来敲门！”
冷书音光顾着说话，没注意脚下横七竖八的电线。
转身的时候，脚踝不小心勾到了补光灯的线，只听“哐当”一声，补光灯应声倒地，光线瞬间歪到了天花板上，直播间里的画面顿时变得忽明忽暗。
更要命的是，冷书音手里的螺蛳粉辣酱玻璃罐，因为这一晃，盖子没拧紧，鲜红的酱料“唰”地一下泼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溅在了她那件洗得发白的白T恤上，留下了一大片醒目的红渍，看着像极了“案发现场”。
直播间里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翻车了翻车了！”
“老板小心点！别烫到！”
“这酱料颜色看着好诱人啊，虽然翻车了，但我想买一瓶试试怎么办？”
林晓也慌了，在评论区疯狂刷弹幕救场。
“老板第一次直播紧张啦！酱是真的巨好吃！我天天偷摸挖着吃！”
“螺蛳粉辣酱配泡面，香到邻居来敲门！亲测有效！”
冷书音看着自己胸前的红渍，又看着倒在地上的补光灯，整个人都懵了。
冷书音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刚才的侃侃而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心的尴尬和慌乱。
这可是她的第一场直播啊！
不求大卖特卖，至少别这么狼狈吧？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冷书音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评论，有调侃的，有关心的，还有看热闹的，鼻子一酸，差点哭出声。
冷书音咬着后槽牙忍着泪。
失业那天被李曼阴阳怪气没哭，被骗子忽悠差点丢了仅剩的启动资金没哭，跑工商局被刁难来回折腾也没哭，怎么偏偏一场直播，这点狼狈就让鼻尖酸得发疼？
大概是绷了太久的弦，终于被这盆泼洒的辣酱，轻轻弹了一下。
冷书音吸了吸鼻子，手指颤抖着想去点“结束直播”，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就在这时，一条带着金色边框的弹幕突然飘过，字体比普通弹幕大一圈，格外扎眼。
“酱料泼洒的角度很刁钻，说明质地浓稠，挂壁性好，是好酱。”
这条弹幕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冷书音混沌的脑子。
冷书音愣住了，看着那条弹幕，忘了哭，也忘了尴尬。
直播间里的网友也跟着起哄。
“卧槽！金色传说！是大佬吗？”
“一语中的！我怎么没想到！”
“老板别慌！就冲你这真实的翻车现场，我下单两瓶！”
“我也来一瓶螺蛳粉味的！之前刷到过你的朋友圈，本来还犹豫，现在直接冲！”
订单提示音“叮咚”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在敲打着冷书音紧绷的神经。
冷书音低头看着胸前的红渍，又抬头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订单，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带着点释然的，带着点哭笑不得的。
冷书音抹了把眼泪，对着镜头咧嘴笑，笑出一脸狼狈却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谢谢这位慧眼识珠的大佬！不是我吹，这酱要是不好吃，我直播吞三勺！”
冷书音弯腰把补光灯扶起来，重新调整好角度，又拿起纸巾擦了擦T恤上的酱料，虽然擦不掉，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既然大家不介意，那我继续给大家煮泡面啊！”
冷书音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哽咽，却透着一股韧劲。
“今天直播间下单的朋友，我给大家多送一包酸笋，说到做到！”
直播还在继续。
在线人数慢慢涨到了五十多，订单也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
冷书音不再照着稿子念，也不再刻意端着，就这么带着一身酱料渍，跟网友们插科打诨，时而毒舌吐槽供应商的奇葩操作，时而分享创业的糗事，反而让直播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热烈。
两个小时后，直播结束。
冷书音关掉手机，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后台的订单数。
二十七单。
不多，却足以让冷书音红了眼眶。
冷书音拿起桌上的螺蛳粉辣酱，拧开盖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辣中带着酸笋的鲜香，刺激着味蕾，也刺激着她那颗疲惫却滚烫的心。
工作室的灯还亮着，窗外的夜色很深，远处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冷书音看着桌上的酱料罐，看着后台的二十七单订单，嘴角慢慢扬起来。
二十七单，不多，却像是二十七颗小火星，落在了冷书音那片荒芜的创业路上。
直播翻车又怎样？
脑洞酱料的路，本就是靠“不按常理出牌”走出来的。
她冷书音，最不怕的就是从头再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