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侧脸。彩色光线。还有那双眼睛——马嘉祺在记忆里搜寻,想找出一个恰当的比喻。清晨的雾湖?融化的银?都不对。那种灰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通透感,像是能一眼望到底,却又在深处藏着什么看不分明的东西。
危险。
这个词突然跳进脑海。马嘉祺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意外。画面里的那个少年,美得像一个程序漏洞,一个系统错误。
会议在四点半结束。众人起身离开时,马嘉祺还坐在原位。
“把那个特招生的完整档案调给我。”他对助理说,声音很淡。
助理愣了下,“是……艺术分院那个?”
“嗯。”
“需要优先级吗?”
马嘉祺沉默了两秒,“正常流程就行。”
他不想表现得太在意。虽然,他确实在意。
档案在十分钟后发到了他的私人终端。
马嘉祺点开文件,第一页是基本信息。时明澈,十八岁,艺术特招生,奖学金覆盖全额学费和住宿。家庭背景一栏很简单,父母都是普通职业,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社会关系。
照片是标准的入学照。少年穿着白衬衫,银发束在脑后,露出完整的脸庞。他直视镜头,眼神安静,甚至有些疏离。
照片是静态的,却依然能看出那种过于精致的轮廓,细长的眉,挺翘的鼻梁,嘴唇的弧度柔和得像用最软的笔刷一笔勾勒而成。
马嘉祺放大照片,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很久。
然后他关掉了文件。
窗外,夕阳开始下沉,给学院镀上一层金红色。马嘉祺走到落地窗前,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看着远处的主城堡。
中庭就在那个方向。
此刻那个银发少年应该已经办完手续,也许正在去宿舍的路上,也许已经推开房门,看到为他准备的房间。
玫瑰塔七层,单人套间,朝南的窗户可以看到海——这些都是马嘉祺之前审批宿舍分配方案时就知道的信息,但此刻这些信息突然有了具体的指向。
他会喜欢那个房间吗?会站在窗边看海吗?会注意到学院里那些无处不在的目光吗?
马嘉祺的指尖在裤袋里轻轻摩挲。
他想起档案里的一行小字:轻微心脏病史,需避免剧烈运动和过度疲劳。下面附着一张医疗中心的注意事项清单,密密麻麻十几条。
脆弱。
这个词和之前的“危险”并列出现在脑海。一个美得具有破坏性的存在,同时又是易碎的,需要被小心安置的。
马嘉祺不喜欢矛盾。他发现自己无法把时明澈简单地归入任何一个已知的类别。
夜幕降临,金融塔的灯光自动亮起。马嘉祺没有开主灯,任由室内的光线昏暗下去。他站在窗前,看着学院的灯火一盏盏点亮,像星群坠落人间。
平板上,那个监控画面已经被他保存下来。
马嘉祺再次点开,看着静止的画面里,被彩色光线笼罩的侧影。
他对自己说:只是好奇。
就像他关注任何可能影响学院稳定运行的变量一样。时明澈的美是一种变量,一种可能引发不可预测反应的催化剂。他需要判断这个变量是否可控。
仅此而已。
窗玻璃映出他的身影——挺括的西装,一丝不苟的头发,平静无波的表情。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一切都在掌控中。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胸腔深处,某个精密运转的部件,在下午那一刻,出现错拍。
像钟表里一颗微小的齿轮突然卡住,然后又继续转动。
几乎察觉不到。
几乎。
马嘉祺关掉平板,转身离开窗前。他走回办公桌,打开下一份待审文件,重新拿起钢笔。
笔尖落在纸面上,写下第一个批注。
字迹依然工整,力道依然均匀。
只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个句号的墨迹比平时重了一点点。
就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