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的回响

清晨六点五十，许亦安叼着半片吐司，单肩挎着书包，趿拉着还没完全提好的运动鞋，风风火火地冲出家门。果然，那道清隽挺拔的身影已经等在老地方的梧桐树下。

江屿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肩上是规规矩矩背着的双肩包，手里还提着一袋热乎乎的豆浆。看到许亦安这副狼狈模样，他眼里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伸手自然地接过许亦安肩上的书包。

“慢点。”

“都怪我妈，闹钟坏了也不叫我！”许亦安含糊地抱怨，接过江屿递来的豆浆，猛吸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总算安抚了因为狂奔而急促的心跳。他低头，看见江屿正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帮他理好踩在脚跟的鞋帮。

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许亦安耳根微热，嘴上却不饶人：“江大学神，伺候人的活儿干得挺熟练啊？”

江屿站起身，神色不变，只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只伺候你一个。走吧，要迟到了。”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静一动，一沉稳一跳脱，却和谐得仿佛本该如此。

早读课前的教室总是吵吵嚷嚷。许亦安刚和江屿在相邻的座位坐下，前桌的李明就转过来，挤眉弄眼：“哟，二位爷，又一起‘上学’啊？”他把“上学”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他们从初中同班到高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江屿和许亦安是绑定的。江屿对所有试图靠近他的人都冷淡疏离，唯独对许亦安，那份无条件的纵容和守护，瞎子都看得出来不一般。

许亦安抓起一本英语书作势要打：“皮痒了是吧？小爷我给你松松？”

李明笑嘻嘻地躲开。

江屿没理会他们的打闹，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整理好的笔记本，放到许亦安桌上。

“什么？”许亦安放下“武器”，拿起本子翻开。里面是物理竞赛的难点梳理，条理清晰，重点突出，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

“下周末初赛，”江屿拿出自己的书，目光落在书页上，语气平淡，“你看第三题的那种解法，可能会用到。”

许亦安捏着笔记本的手指紧了紧。他自己也在准备竞赛，但确实有几个知识点有点模糊。他没想到江屿居然注意到了，还特意整理了笔记。

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又暖又痒。

“哼，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在考场上让你。”他嘴上强硬，却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收进了书包最里层。

江屿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嗯，不用让。”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数学课。月考成绩出来了，毫无悬念，江屿第一，许亦安第二。总分只差了三分。

“许亦安，这次卷子最后一道大题，全年级就你和江屿做出来了，不错。”班主任难得地表扬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的语文作文，还是要注意一下，不要太过……犀利。”

底下传来几声窃笑。许亦安的作文是出了名的“毒舌”，上次以“论形式主义之无用”为题，把学校要求的“每日感恩打卡”活动批得一文不值，气得语文老师差点当场心梗。

许亦安撇撇嘴，没说话。旁边的江屿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递过来一张纸条：

【写得很好，是真话。】

许亦安心里的那点不爽瞬间烟消云散。

课间操是许亦安的噩梦。他肢体极其不协调，广播体操做得像在打醉拳。偏偏他站排头，后面一堆人看着。

“第二节，扩胸运动，一二三四……”广播里传来节奏指令。

许亦安手忙脚乱，动作完全跟不上节拍。周围已经有细碎的笑声传来。他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旁边排头的江屿，那个做操都能做出芭蕾舞般标准优雅范儿的人，动作几不可察地慢了一拍，甚至……好像也错了一个动作？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江屿那罕见的“失误”吸引过去，没人再注意许亦安了。

许亦安愣了一下，看向江屿。对方却目不斜视，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不小心做错了。但许亦安分明看到，江屿的耳廓，泛起了一层极淡的红晕。

这个傻子……

许亦安低下头，用力抿住嘴唇，才压住那股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心里像是被灌了一大口温热的蜂蜜水，甜得发腻。

午休时间，两人照例去了图书馆角落的老位置。江屿刷他的竞赛题，许亦安则抱着吉他谱轻声哼唱，是在准备不久后的校园艺术节。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只有书页翻动和许亦安偶尔拨动琴弦的声响。

许亦安哼着哼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头一点一点，最后彻底歪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他昨晚写歌写到太晚，此刻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睡意汹涌而来。

江屿从题海中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许亦安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唇微微张着，睡得毫无防备。阳光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江屿放下笔，动作极轻地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许亦安身上。

他凝视着许亦安的睡颜，目光像是被黏住了，再也移不开。那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桀骜和戏谑的脸，在睡着后显得格外柔软乖巧。

鬼使神差地，江屿伸出手，指尖悬在许亦安脸颊上方咫尺之遥，犹豫了很久，最终却只是极轻、极快地拂开了一缕垂落在他额前的碎发。

触感温热，细腻。

像过电一样，江屿迅速收回手，喉结滚动了一下，耳根彻底红透。他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这个角落，才松了口气，重新拿起笔，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心跳声大得仿佛要震破耳膜。

许亦安是在一阵熟悉清冽的气息包围中醒来的。那是江屿身上特有的味道，带着点洗衣液的清香和阳光的味道。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江屿的外套，而外套的主人正襟危坐，眉头微蹙地盯着面前的物理题，仿佛遇到了世纪难题。

但许亦安眼尖地发现，江屿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根本什么都没写。

“喂，”许亦安刚睡醒，声音带着点沙哑，他把外套扔回给江屿，“装什么用功呢？”

江屿接过外套，指尖不经意擦过许亦安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

“睡傻了？”江屿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只是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

许亦安哼了一声，伸了个懒腰，没再追问。他心情莫名地好，拿起吉他，随口低声哼唱起刚才梦里出现的旋律：

“梧桐树下的身影，和等待的温柔/豆浆的热度，刚好暖了胸口/你笨拙的掩护，我全部都看透/这说不出口的心事，还要藏多久……”

歌声很轻，像耳语。江屿翻书的手却停了下来，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许亦安唱完，自己也愣了。这歌词……怎么回事？

图书馆角落的空气仿佛骤然升温，弥漫开一种微妙而黏稠的暧昧。两人谁都没看谁，也没再说话。

直到下午上课的预备铃响起，他们收拾东西离开。

并肩走在走廊里，许亦安故意落后半步，看着江屿依旧泛着浅红的耳朵，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和试探：

“江屿，艺术节我上台唱这首歌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