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桃花的甜香,漫过北疆行宫的琉璃瓦。
皇帝南巡驾临的旨意,让沉寂了数月的北疆王府,陡然喧嚣起来。
行宫的宴客厅里,鎏金铜炉燃着龙涎香,烟气袅袅,缠上梁上垂落的鲛绡帐。
文武百官按品级落座,觥筹交错间,唯有角落的沈清鸢,一身素色襦裙,衬得周遭的锦绣繁华都失了几分艳色。
她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的边缘,耳畔是大臣们阿谀奉承的话语,只觉聒噪。
“听闻北疆王府的沈姑娘,不仅容貌倾城,更擅舞技。” 贵妃赵氏捏着酒盏,眼波流转间,目光精准地落在沈清鸢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戏谑,“今日陛下在此,沈姑娘何不献舞一曲,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话音落下,厅内霎时静了几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沈清鸢,有同情,有看热闹,更有几分等着看她出丑的恶意。
谁都知道,贵妃与北疆王萧烬严素来不对付,今日这般刁难,分明是冲着萧烬严来的,沈清鸢不过是个靶子。
沈清鸢缓缓起身,素白的裙摆扫过地面,漾开一圈浅浅的涟漪。
她没有半分慌乱,抬眸时,眼底映着殿外飘落的桃花瓣,声音清冽如泉水:“臣女献丑。”
没有华丽的舞衣,没有繁复的配饰,甚至连伴奏都省了。
沈清鸢赤足立于殿中,迎着众人各异的目光,缓缓抬手。
起势时,她的动作极缓,像是北疆荒原上初升的月,带着几分清冷的寂寥。
而后,手腕一转,身形骤然旋起,素裙翻飞,如被狂风卷起的雪。
她跳的是《关山月》,那本是边塞将士思乡的曲,被她以舞演绎出来,竟添了几分金戈铁马的悲壮。
腾跃时,她的发丝散乱,衣袂猎猎,仿佛化身成了戍守边疆的战士,眼底是望不尽的黄沙与冷月;旋转时,指尖划过虚空,似在描摹着故土的轮廓,动作里藏着的,是挥之不去的苍凉。
殿内的喧嚣早已散尽,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她。
酒杯悬在半空,笑声凝在唇边,唯有她的身影,在光影里辗转,像一幅流动的水墨丹青。
主位上,萧烬严端坐着。
他脸上覆着那张狰狞的鬼面,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
目光落在沈清鸢旋转的身影上,那双眼眸里,褪去了往日的冰寒,竟泛起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
没有人注意到,鬼面下的嘴角,正以一个极细微的弧度,缓缓上扬。
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温柔的笑意。
一曲舞毕,沈清鸢收势而立,微微喘息着,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垂眸行礼,声音依旧平静:“臣女献舞完毕。”
满座寂静,片刻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皇帝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关山月》!清鸢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贵妃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碍于皇帝的夸赞,不好再说什么。
宴会散后,暮色四合。
行宫的回廊上,桃花瓣簌簌落下,铺了一地锦绣。
沈清鸢正欲离去,身后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她回头,便见萧烬严缓步走来。
鬼面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柔和,他的手里,握着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簪头雕着一朵小巧的桃花。
他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晚风拂过,掀起他墨色的衣袍,带着淡淡的冷香。
“这支簪子,赏你。”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将玉簪递到她面前。
沈清鸢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
玉簪触手微凉,温润的质地熨帖着她的指尖。
她正想说些什么,却听他又开口,声音比晚风更轻,却带着掷地有声的力量:
“以后,本王护着你。”
月光从云层后探出头,洒在两人身上,落了一地的清辉。
桃花瓣落在玉簪上,添了几分旖旎。
沈清鸢握着簪子的手微微一紧,抬眸看向他,鬼面后的那双眼睛,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