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机械音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匕首,毫无预兆地刺破了混沌的黑暗。
【欢迎来到深渊游戏。】
【当前副本:雾城囚笼。】
【任务目标:存活一周。】
【任务提示:信任是最廉价的祭品。】
江砚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意顺着单薄的衬衫钻进骨髓,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灰雾。
雾气带着潮湿的腥气,像是混杂了腐烂的树叶和铁锈的味道,吸进肺里,呛得人忍不住咳嗽。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一片,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骨节分明,指腹薄茧,此刻却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道机械音残留的震颤感,仿佛还在颅腔里嗡嗡作响。
他记得自己明明在医院的值班室里,刚结束一台长达十小时的心脏搭桥手术,趴在桌上合眼不过两分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种鬼地方?
江砚撑着地面站起身,视线缓缓扫过四周。
这是一座破败的现代废弃都市。
脚下的柏油马路坑坑洼洼,裂缝里钻出枯黄的野草,路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碴、生锈的易拉罐,还有几辆歪歪扭扭倒在路边的共享单车,车身的彩色喷漆早已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锈迹,车链锈得粘连在一起,风一吹,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
街道两旁的楼房大多塌了半边,裸露的钢筋像狰狞的骨架,歪斜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墙壁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藤蔓间隐约可见褪色的广告标语,“XX奶茶,第二杯半价”“首付XX万,安家这座城”的字样还能勉强辨认,旁边的电子广告牌早已黑屏,屏幕上裂着蛛网般的纹路,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街角的便利店玻璃门碎了一地,货架倒在里面,隐约能看到包装破损的零食袋和变形的饮料瓶,散发出甜腻的腐味。
远处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女人压抑的惊呼声。
江砚眸光一凛,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很轻,尽量避开地上的杂物,多年的外科医生生涯让他养成了谨慎的习惯,哪怕身处未知的险境,也能迅速冷静下来,观察周遭的一切。
雾气中,渐渐浮现出几道模糊的人影。
一个穿着校服的瘦弱女孩正蜷缩在墙角,双手抱膝,脑袋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着,发出细碎的啜泣声。
她的校服外套沾满了泥污,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惊恐地看向江砚,像是受惊的小兽。
“别、别过来……”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还在微微发抖。
江砚停下脚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又传来一阵粗粝的咒骂声。
“操!这他妈是哪儿?老子不是在打黑拳吗?”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雾里冲了出来,他穿着一件黑色背心,手臂上纹着狰狞的纹身,满脸横肉,眼神凶狠。
他环顾四周,看到破败的楼房和弥漫的雾气,忍不住一脚踹在旁边的断墙上,震得墙皮簌簌掉落,露出里面嵌着的一张泛黄的楼盘宣传单。
“赵烈?”江砚看着那张脸,微微蹙眉。
这个名字几乎是本能地跳出来的,就像刻在他脑子里一样。
男人——也就是赵烈,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江砚:“你他妈认识老子?”
江砚还没来得及回答,又一道身影从雾中走出。
那是个穿着红色吊带裙的女人,裙摆沾着泥点,却依旧难掩她的风情。
她抬手拨开额前的碎发,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又带着几分警惕,目光在江砚和赵烈身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疏离的笑:“看来不止我一个倒霉蛋。”
苏媚。这个名字同样清晰地浮现在江砚的脑海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怀里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脸色惨白,嘴里念念有词:“代码……不对……系统错误……怎么会这样……”
他路过一个倒在地上的共享充电宝时,踉跄了一下,差点被绊倒,低头骂了一句,又抱紧了怀里的电脑。
是陈默。
紧接着,雾霭深处又陆续走出了几个人。
穿着风衣的男人,眼神锐利如鹰,双手插在口袋里,沉默地打量着四周,他的皮鞋踩过一张被风吹到脚下的外卖小票,目光扫过上面模糊的下单时间,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是陆峥。
拿着相机的男人,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眼神却透着几分阴鸷,他举起相机,对着街角那台锈迹斑斑的自动贩卖机拍了几张照片,像是在记录什么,是沈辞。
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脸上带着焦虑和担忧,时不时看向蜷缩在墙角的女孩,她路过便利店门口时,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望着里面散落的儿童零食包装袋,眼神黯淡了几分,是孟兰。
还有一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女人,裙摆上沾着血迹,脸色苍白得像纸,她的舞鞋踩在碎玻璃上,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麻木地看着前方,是顾清鸢。
最后,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拄着拐杖,慢慢从雾里走出来,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神浑浊,嘴里反复念叨着“报应……都是报应……”。
他的拐杖不小心撞到了路边一个废弃的快递柜,柜门“哐当”一声打开,掉出几个积灰的包裹,是钱老鬼。
十个人。
不多不少,正好十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彼此身上逡巡,眼神里带着惊疑、警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仿佛他们本该认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时,那道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不再是直接响在脑海里,而是化作猩红的字符,悬浮在半空中的雾气里,像是用血写就的诅咒。
【十人已到齐。】
【雾城囚笼,正式开启。】
【提示:雾中藏着“礼物”,也藏着“猎手”。】
【祝各位,好运!】
猩红的字符缓缓消散,融入灰雾之中。
街道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穿过残破的楼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亡魂的低语。
远处,一台故障的电子屏突然闪烁了一下,亮起刺目的白光,又瞬间熄灭,在雾色里留下短暂的残影。
林晚星的啜泣声不知何时停了,她抬起头,看向围在周围的人,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赵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骂骂咧咧地说:“什么狗屁游戏?老子要回家!”沈辞举起相机,对着半空中残留的猩红痕迹拍了几张照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陆峥依旧沉默,只是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像是在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江砚深吸了一口气,雾气的腥气呛得他喉咙发紧。
他看向在场的所有人,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每一张脸上都带着不同的神色,却都有着同样的——绝望的底色。
他忽然意识到,他们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
他们是被选中的。
被这座雾城,被这个所谓的深渊游戏,选中的祭品。
灰雾越来越浓,像是要将整座城市吞噬。
远处,隐约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雾中,缓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