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砸在窗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古老的密码,莫临川数着节奏,却始终无法破译其中的含义。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犯罪心理学教材已经两个小时没有翻页了。窗外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下午三点还是晴空万里,四点就开始电闪雷鸣,仿佛这座城市在用最激烈的方式表达某种不满。
门铃响了。
这个时间不该有人来访。莫临川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晚上七点二十三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向门口。透过猫眼,外面空无一人,只有走廊昏黄的灯光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孤寂。但门垫上确实放着一个包裹,棕色的牛皮纸包装,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只有他的名字用黑色墨水潦草地写着:莫临川教授收。
他打开门,湿冷的空气立刻钻进屋内。包裹不大,约莫一本书的厚度,重量却出奇地轻。关上门后,他站在玄关处仔细端详这个不速之客。雨水顺着包装纸的边缘渗入,在地板上留下淡淡的水渍。这种匿名包裹通常意味着麻烦,而莫临川最近已经够麻烦的了。
三年前的那场实验室爆炸事故后,他就从大学辞职,搬到了这座滨海小城。失去的记忆像被撕掉的书页,他知道那些内容曾经存在过,却再也无法阅读。偶尔在深夜醒来,他会发现自己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陌生的笔记,字迹确实是他的,但内容却完全陌生。
包裹里是一张卡片。
黑色的,材质像是某种特殊的纸张,摸上去有种奇异的质感,既不像纸也不像塑料。正面印着一个复杂的符号,由多个同心圆和放射状线条组成,中间是一个类似眼睛的图案。背面用同样的黑色墨水写着一行字:"第一重门即将开启"。
莫临川皱起眉头。这看起来像是某个邪教组织的传单,或者是恶作剧。他把卡片放在茶几上,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晃动,映出卡片上那个诡异的符号。不知为何,这个符号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仿佛在某个遥远的梦中见过。
手机突然响起,是陆沉舟。
"临川,你听说了吗?"陆沉舟的声音透着疲惫,背景里有警笛声。
"听说什么?"
"陈默死了。从天华大厦顶楼跳下来的。"
莫临川的手指微微颤抖,威士忌洒了一些在地毯上。"陈默?那个房地产大亨?"
"对,就是他。初步判断是自杀,但..."陆沉舟停顿了一下,"现场发现了一张黑色卡片,上面有个奇怪的符号。"
莫临川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黑卡上,喉咙突然发紧。"什么样的符号?"
"很难描述,像是古代的图腾或者密码。法医说死者手腕上还有个刺青,也是同样的图案。"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大概一个小时之前。我本来不想打扰你,但..."陆沉舟的声音压低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而且,死者口袋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莫临川感觉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雨还在下,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路灯在雨幕中形成模糊的光晕。这座城市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仿佛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它。
"我会去现场看看。"他说。
"别!"陆沉舟的声音突然提高,"现在不要来。等明天,天亮了再说。相信我,临川,现在不是好时机。"
电话挂断了。莫临川站在窗前,看着手中的黑卡。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急促,像是在催促什么。他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实验室里的警报声也是这样急促而绝望。
他回到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老旧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日期:三年前的今天。字迹有些颤抖,但内容清晰:"如果记忆可以被删除,那么真相是否也能够被抹去?第七重门后的世界,究竟是救赎还是毁灭?"
莫临川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些。事实上,他对这个笔记本的存在都感到陌生。但他能确定这是自己的笔迹,那种独特的倾斜角度和用力方式,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窗外的雨声中,他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很轻,但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门外。
心跳声在耳边轰鸣。莫临川悄悄走到门边,再次通过猫眼向外看。走廊依然空无一人,但这次,他注意到电梯的指示灯亮着,显示正在下行。
他等了几分钟,确认外面确实没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廊里只有潮湿的空气和消毒水的气味。但在他准备关门时,目光扫过对面的墙壁,那里用红色喷漆写着一个数字:"7"。
这个数字让他想起了什么。在实验室爆炸前的最后时刻,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墙上闪烁的数字7。当时他以为那是倒计时,但现在想来,或许那是一个标记。
回到屋内,莫临川重新审视那张黑卡。符号的细节在台灯下更加清晰:最外层的圆环上有七个缺口,每个缺口对应一个小型的几何图形。中间的眼睛图案瞳孔部分似乎是由无数微小的文字组成的,但他需要放大镜才能看清。
他翻遍整个公寓,终于在厨房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老式的放大镜。当他把放大镜对准卡片中央的眼睛时,那些微小的文字逐渐清晰起来。不是任何已知的语言,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符号系统,但奇怪的是,他竟然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
"记忆是钥匙,遗忘是锁。"
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伴随着一种深深的不安。莫临川意识到,这张卡片不是威胁,而是一个邀请。或者说,是一个警告。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苏砚璃的号码。作为市档案馆的管理员,她或许知道些什么。但电话转到了语音信箱。他留言说有急事,希望她能尽快回电。
夜越来越深,雨却没有停歇的意思。莫临川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每当他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一条无尽的回廊,两侧是无数扇门,每一扇都紧闭着。而在回廊的尽头,有一扇门微微开启,透出幽蓝色的光芒。
他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记忆,但有一点他很确定:第一重门已经开启了,而他正站在门槛上。
第二天早上,新闻铺天盖地都是陈默坠楼的消息。警方坚持自杀的说法,但社交媒体上已经开始流传各种阴谋论。有人说陈默是因为商业丑闻而选择结束生命,有人说他卷入了政治斗争,还有人说他得罪了某个神秘组织。
莫临川浏览着这些报道,注意到一个细节:所有现场照片都被严格控制,没有任何一张显示死者手腕上的刺青。这说明警方在有意隐瞒某些信息。
他决定去天华大厦看看。虽然陆沉舟警告过他,但直觉告诉他必须亲自去现场。作为一名前犯罪心理学教授,他深知第一印象的重要性。案发现场的氛围、气味、光线,甚至是空气中的静电,都能提供重要的线索。
天华大厦位于市中心,是一座三十层的现代化办公楼。莫临川到达时,警方的封锁线已经撤除,但大厦周围仍然聚集着不少记者和围观群众。他出示了以前的警局顾问证件,顺利进入了大楼。
顶楼的天台门被新的锁链锁住,但莫临川注意到锁链上有新鲜的划痕。显然,有人最近强行打开过这扇门。他绕到大楼后面,发现消防通道的门虚掩着。
天台上风很大,即使在雨后的清晨也带着刺骨的寒意。莫临川走到陈默坠落的位置,蹲下身子仔细观察。水泥地上除了警方留下的粉笔标记外,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痕迹。他用手轻轻触摸地面,感觉到一些微小的颗粒。
这些颗粒不是普通的灰尘,而是某种金属粉末。他小心地收集了一些,放进随身携带的证物袋里。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天台边缘的栏杆上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刻痕,形状正是黑卡上的那个符号。
更让他震惊的是,栏杆的内侧有一行用指甲刻出的小字:"他们来了。"
莫临川的心跳加速。这不是自杀现场,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陈默在死前试图留下线索,但时间不够,只能留下这样模糊的信息。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整座城市的轮廓,浓雾笼罩着远处的海面,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突然,他注意到对面一栋建筑的窗户里似乎有人在观察他。当他转头看向那个方向时,窗帘迅速拉上了。
回到公寓后,莫临川开始分析收集到的金属粉末。虽然没有专业的设备,但他还是能确定这是一种罕见的合金,通常用于精密仪器制造。这与陈默的房地产背景完全不符。
下午三点,苏砚璃回电了。
"莫教授,"她的声音平静而疏离,"我知道你会联系我。关于那张卡片,我建议你立刻停止调查。"
"为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二十年前,也有类似的事件发生。七个人相继死亡,每个人都收到了黑色卡片。当时的调查最终不了了之,但参与调查的警察和专家,后来都消失了。"
"消失?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们的档案被删除,家人声称从未有过这个人,甚至连出生证明都找不到。就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莫临川感到一阵寒意。"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档案管理员,"苏砚璃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有些文件,即使被官方销毁,也会在某个角落留下痕迹。我花了十年时间才拼凑出真相的碎片。而现在,一切又要重演了。"
"陈默的死和二十年前的案件有什么联系?"
"陈默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七重门,莫教授。每一重门开启,都会带走一个人的生命。当第七重门开启时,整座城市都将陷入永恒的黑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真相,明天下午三点,来档案馆找我。但记住,一旦踏入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莫临川放下电话,走到窗前。天空又开始阴沉,仿佛一场新的暴雨即将来临。他看着茶几上的黑卡,那个神秘的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在微微发光。
第一重门已经开启,而他,注定要成为这场游戏的参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