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沈铎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又紧了紧，那双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竟然迅速蒙上了一层水光，配合着他那明显后移了不少的发际线，显得可怜又滑稽。他语速飞快，带着哭腔和强烈的恳求：

“帮帮我，林薇，求你了……只有你能帮我了！他们，那些大臣，每天都在骂我，奏折堆得像山，我根本看不懂！什么漕运水文，什么边镇粮饷，什么刑名律例……还有那些之乎者也的请安折子，每一句都在拐弯抹角！今天户部侍郎递上来的折子，通篇都在阴阳怪气说我批的‘再议’是敷衍，是‘不谙实务’！我连他们说的是哪条河哪道坝都搞不清楚！”

他越说越激动，另一只手胡乱比划着：“还有那些数据，亩产、丁口、赋税……他们写得太乱了，单位也不统一，我想让他们用表格，用统计图表，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疯子！我试过自己整理，你看……”

他猛地撩起自己额前的头发，凑近些，让林薇能更清楚地看到他光洁额头上方那略显稀疏的发根和隐约反光的头皮。“我快秃了！真的！再这样下去，没等被朝臣骂死，我先过劳死了！”

林薇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语无伦次、形象全无的“皇帝”，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前男友。皇帝。秃头。哭求改奏折。

这些词在她脑子里疯狂碰撞、搅拌，形成一幅足以让任何理智崩坏的画面。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目光从沈铎那张写满绝望和恳切的脸，移到他确实令人担忧的发际线上。

混乱的思绪中，竟奇异地理出了一条线：所以，他召自己入宫当皇后，根本不是看中什么忠勇伯嫡女的身份，也不是贪图美色（看他这鬼样子也不像），纯粹是……抓壮丁？抓一个知根知底、至少受过现代高等教育（哪怕专业不对口）的壮丁，来帮他处理这些能逼死理工男的古代政务？

荒谬。离谱。难以置信。

但……仔细想想，又莫名地合理。符合沈铎这家伙一贯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就死磕、死磕不过就试图找外援（尤其是熟悉的外援）的作风。

而且，比起立刻掉脑袋或者陷入真正的宫斗深渊，批奏折……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至少，有活干，暂时安全？还能近距离看看皇帝的笑话？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来，混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对现状的极度无语，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诡异的安定感——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至少有一个“熟人”，哪怕这个熟人是前男友，且看起来非常不靠谱。

她没挣开他的手，也没答应，只是用一种看奇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沈铎被她看得有点发毛，但眼里的期待和恳求丝毫未减，甚至还小心翼翼地，带着点讨好意味地，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腕。

林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你……你先松开。”

沈铎像是烫到一样立刻松手，讪讪地后退了小半步，但眼睛还是紧紧盯着她，像等待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