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荒原上的风就陡然变了性子。昨夜还带着几分呜咽的风，此刻裹挟着砂砾，像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生疼。临时指挥部的铁皮棚被拆了个干净，作战地图早被李青天烧成了灰烬，灰烬混着沙土，在风里打着旋儿，飘向远处黑压压的敌军阵地。

战士们已经列好了队。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布军靴踩在沙砾上的沙沙声，和腰间武器碰撞的脆响。小满把妹妹的照片揣进贴胸的口袋里，指尖反复摩挲着布料上凸起的轮廓，眼神里的怯懦已经被一层薄薄的坚毅覆盖。他身边的老兵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手里的步枪擦得锃亮，枪膛里的子弹早已上膛。

李青天站在队伍最前头，手里握着一把磨得发亮的大刀，刀鞘上的红绸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抬眼望向敌军阵地，那里的旗帜在晨雾里若隐若现，隐约能听到战马的嘶鸣和士兵的叫嚣。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了冰冷的空气，却也点燃了那团滚烫的火。

“都听着！”

他的声音穿过风啸，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队伍里的人齐刷刷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像夜空中的星星，亮得惊人。

“我们身后，是十里八乡的乡亲，是等着我们回去的爹娘妻儿！”李青天的大刀猛地出鞘，寒光一闪，映得天边的鱼肚白都染上了几分凛冽，“今天，我们不退！不赢，便死！”

“不退！不赢，便死！”

吼声震彻荒原，惊飞了远处荒草里的麻雀。

就在这时，敌军阵地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密密麻麻的人影从阵地里涌了出来，像一群黑压压的蝗虫，朝着这边扑来。马蹄声越来越近，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敌军士兵的喊杀声浪涛般涌来，带着血腥的戾气。

李青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冲在最前头的敌军骑兵，那些骑兵手里的马刀在晨光里闪着嗜血的光芒。他猛地将大刀高高举起，红绸子在风里翻卷，像一团燃烧的火。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盾手列阵！”

指令下达的瞬间，战士们迅速变换阵型。盾手们齐刷刷地举起盾牌，盾牌相撞的声音铿锵有力，很快便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长矛手半蹲在盾手身后，长矛斜指天空，寒光森森。弓箭手们弯弓搭箭，箭尖对准了冲来的骑兵，手指扣在弓弦上，蓄势待发。

距离越来越近，敌军骑兵的脸已经清晰可见，他们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嘴里喊着听不懂的叫嚣。

“放箭！”

李青天一声令下。

霎时间，箭如雨下。无数支羽箭划破晨光，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射向敌军骑兵。惨叫声接连响起，冲在最前头的骑兵纷纷坠马，鲜血溅在黄沙上，很快便染红了一片。

但敌军的人数太多了，一波箭雨过后，后面的骑兵依旧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他们的马刀砍在盾牌上，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震得盾手们手臂发麻，虎口隐隐作痛。

李青天看得双目赤红，他猛地跃上马背，大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朝着一个冲破盾阵的敌军骑兵砍去。

“杀！”

一声怒吼，刀光闪过。

那个骑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从马上栽了下去。

李青天的动作干脆利落，他的大刀每一次落下，都能带起一片血花。他的粗布褂子很快便被鲜血染红，脸上溅满了血污，可那双眼睛，却依旧亮得惊人，像两颗永不熄灭的星辰。

他身后的战士们看得热血沸腾，恐惧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他们跟着李青天的身影，嘶吼着冲向敌军，长矛刺穿敌人的胸膛，马刀划破敌人的喉咙。

黄沙漫天，硝烟弥漫。

喊杀声、惨叫声、武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曲悲壮的战歌。

小满紧紧握着手里的步枪，他的手在抖，却依旧死死地扣着扳机。他看到身边的老兵倒下了，胸口插着一支敌军的箭，老兵倒下前，还朝着他喊了一声“杀”。小满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咬着牙，将枪口对准一个敌军士兵，狠狠扣下了扳机。

子弹射出，敌军士兵应声倒地。

小满的脸上溅上了血，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不停地装填子弹，不停地射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出去，活下去，回家见妹妹。

战斗越来越激烈，双方都杀红了眼。李青天的战马被敌军刺中，轰然倒地，他也跟着摔了下来。不等他起身，两个敌军士兵便举着刀朝他砍来。

千钧一发之际，小满猛地冲了过来，步枪狠狠砸在其中一个敌军士兵的脑袋上。那个士兵闷哼一声，倒了下去。另一个士兵见状，怒吼着转向小满，马刀朝着他的头顶劈下。

“小心！”

李青天嘶吼一声，不顾身上的剧痛，猛地扑过去，将小满推开。

马刀落下，砍在了他的肩膀上。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小满瞪大了眼睛，瞳孔里映着李青天肩上的伤口，他的嘴唇颤抖着，喊出了声：“队长！”

李青天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却没有倒下。他反手握住插在肩膀上的马刀，猛地拔了出来，鲜血溅得更远。他望着小满，咧嘴一笑，笑容里带着血腥味，却依旧透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劲头。

“怕什么！”他吼道，“杀！”

话音未落，他便再次举起大刀，朝着那个敌军士兵冲了过去。

风还在刮，沙还在扬。

天边的鱼肚白，已经被染成了一片血红。

决战，才刚刚开始。

决一死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