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敲过最后一响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教室里的日光灯亮得晃眼，将摊在桌面上的数学试卷照得一片惨白。

夏枝咬着笔杆，盯着最后一道函数题的曲线发呆，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辅助线，却始终理不清头绪。

旁边的座位空荡荡的，江亦被篮球队的教练叫去加训了，整个晚自习都没回来。

少了那道清隽的侧影和淡淡的皂角味，教室的空气好像都安静了许多，可夏枝的心思，却比白天还要乱。

她忍不住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下午被江亦碰到过的手背，那一点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深处，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夏枝，这道题你会吗？”前桌的女生转过头，指了指试卷上的同一道题，“我卡了半个晚自习了。”

夏枝回过神，连忙摇头，脸颊微微发烫：“我、我也还没解出来。”

女生叹了口气，转了回去。夏枝重新低下头，盯着草稿纸发愣，笔尖无意识地在纸面上划着，等她回过神时，纸上已经歪歪扭扭地写了个“江”字。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被人当场抓住了小秘密，慌忙拿起笔，想把那个字涂掉，可越涂越乱，最后竟在旁边，又鬼使神差地添了个“亦”。

窗外的风穿过梧桐叶，沙沙地响。夏枝看着那两个连在一起的字，指尖微微发颤，干脆把整张草稿纸撕下来，揉成一团，塞进了桌洞最深处。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传来一声轻响。

夏枝的动作僵住，像只受惊的小猫，猛地抬头。

江亦推门走了进来，肩上还搭着篮球服，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滴落在洁白的衬衫领口，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大概是刚冲过澡，身上的皂角味比白天更浓了些，混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随着晚风飘过来。

全班的目光或多或少都落在了他身上，可他像是没察觉似的，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拉开椅子坐下。

夏枝连忙低下头，假装埋首刷题，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捕捉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拉开桌洞的拉链，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的声音清脆利落。然后是纸张翻动的轻响，应该是在整理晚自习的作业。

夏枝的笔尖顿在试卷上，墨迹晕开一小团。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试卷上，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这道题，”江亦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点运动后的沙哑，却清晰地钻进夏枝的耳朵里，“你辅助线画错了。”

夏枝猛地抬头，撞进他清亮的眼眸里。他正侧着身，手指点在她的试卷上，骨节分明的指尖，指着那条画歪的辅助线：“应该从顶点作垂线，和底边的延长线相交。”

他的指尖离她的笔尖只有几毫米的距离，夏枝甚至能感觉到他指腹的温度。她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是、是吗？”

“嗯。”江亦点点头，干脆把自己的草稿纸推了过来，上面画着清晰的解题步骤，字迹遒劲利落，“你看，这样拆分之后，就可以用勾股定理算了。”

夏枝的目光落在那张草稿纸上，心脏砰砰直跳。白纸黑字间，竟还留着他没擦干净的篮球战术图的一角，潦草的线条，透着少年人的肆意张扬。

她低着头，小声道谢：“谢谢你。”

“不客气。”江亦收回草稿纸，嘴角弯了弯，“下次不会的，直接问我就行。”

夏枝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好胡乱地点点头，重新低下头，按照他说的方法，一步步演算起来。

晚风从窗外吹进来，卷起窗帘的一角，也卷起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草稿纸上的字迹渐渐变得清晰，函数题的思路也豁然开朗。夏枝握着笔的手指，却还是微微发颤。

她偷偷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少年。他正低头看着物理书，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柔和得不像话，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夏枝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桌洞里的纸团被晚风轻轻吹动，露出了那两个被揉皱的字。

这个晚自习，好像也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等夏枝解完最后一道题时，江亦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的手臂枕在脸颊旁，呼吸均匀，额角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眉眼。

夏枝看着他熟睡的侧脸，心里软软的。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草稿纸叠好，放进他的书里，然后轻轻合上了他的物理课本。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沙沙地响。

风穿过教室，带来了秋夜的凉意，也带来了少年身上，清清爽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