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梧玥脚步一顿，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月白长衫的衣角。
“看透人心”体验卡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下他沉寂的心湖。他确实想知道陆竹雨的执念从何而来，想知道槐树林那穿心一剑背后藏着什么纠葛。可转念一想，知道了又能如何？剜心剔骨的疼是真的，那句凉薄的“下次再算”是真的，陆竹雨眼底的冷漠疏离，更是刻进骨髓的烙印。
他嗤笑一声，压下心底那点微不足道的好奇，抬脚继续往前走。山间的风卷着槐花瓣，落在他发梢肩头，像一场无声的雪。
【宿主！宿主你别走啊！】吃瓜系统的机械音陡然拔高，带着气急败坏的慌张，【体验卡不用白不用啊！一炷香时间足够扒光陆竹雨的老底了！错过这个村没这个店！】
贺梧玥充耳不闻，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他现在只想找个清静地方，把这个聒噪的系统屏蔽三天三夜，顺便理一理那些混乱破碎的记忆片段。
【呜呜呜宿主你怎么这么绝情！】系统的声音瞬间蔫了，带着哭腔，【我可是为了你好啊！陆竹雨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疯批！他重生回来就是为了把你绑在身边！你不搞清楚他的底牌，迟早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贺梧玥的脚步终于慢了些。
重生？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劈进他混沌的思绪里。他皱着眉，在心里冷声质问：“重生？什么意思？”
【哎哎哎！宿主你终于理我了！】系统瞬间来了精神，语气满是邀功的得意，【就是字面意思！陆竹雨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回来了！】
贺梧玥的心猛地一沉，脚步彻底停住。他转过身望向登仙梯的方向，云雾缭绕间，那道玄色身影还站在原地，手里拎着已经凉透的油纸包，像一尊孤寂的雕像。
难怪陆竹雨看他的眼神那么复杂，难怪会说出“陪你重新认识一遍”的话，难怪明明是初见，却透着深入骨髓的执念。
【不止这些！】系统生怕贺梧玥又要走，赶紧趁热打铁，语速快得像倒豆子，【上辈子你们俩的关系可复杂了！说出来能惊掉你下巴！】
贺梧玥的指尖微微颤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出声。他想听，又怕听。
【上辈子陆竹雨是你的师尊！你是他座下唯一的关门弟子！】系统的声音带着八卦的兴奋，【你刚拜师时还是个毛头小子，眼睛亮得像星星，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师尊’，一口一个‘师尊最厉害了’！】
贺梧玥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闷得发疼。脑海里闪过些模糊碎片——寒潭边教他御剑的玄色身影，藏书阁里为他讲解心法的温和语调，闯祸后替他挡下长老训斥的宽厚背影。那些画面隔着毛玻璃，看不真切，却带着莫名暖意，与槐树林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你那时候可黏人了！】系统继续播报，语气越发雀跃，【偷喝他的醉仙酿，醉得抱着他的大腿喊师兄；秘境里为了护他，硬生生扛了妖兽一击，肩头血流不止还笑着说‘师尊我没事’；他生辰时，你熬夜绣了方缠枝莲锦帕，想送给他当礼物……】
缠枝莲锦帕。
这五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贺梧玥记忆的闸门。他猛地低头看向腰间，香囊里正放着那方崭新的锦帕，正是他醒来时攥在手心的那一块。
原来这方帕子不是凭空出现的。原来那些被遗忘的过往，真的存在过。
【可是啊……】系统的声音突然低沉，带着几分惋惜，【上辈子的陆竹雨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心里早就有你，却偏偏嘴硬心软，还因为误会，对你又冷又狠！】
贺梧玥闭了闭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槐树林的画面再次浮现，执剑的手，凉薄的话语，心口的疼意越发清晰。
【误会？什么误会？】他咬着牙，在心里问道。
【还不是因为林锦那个名字！】系统恨铁不成钢地嚷嚷，【上辈子陆竹雨有个小师弟叫林锦，是他心尖上的人，百年前为救他死在诛仙阵里，尸骨无存。陆竹雨找了他百年，燃了三百年引魂灯，灯芯从未亮过。后来遇见你，发现你和林锦有几分相似，就把你当成了替身！】
贺梧玥的身子晃了晃，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替身。
原来他百年的追随，百年的炙热，在陆竹雨眼里，不过是一场替身的闹剧。
【我还没说完！】系统赶紧补充，声音带着急切，【这都是天大的误会啊宿主！你根本就不是替身！你就是林锦！】
轰——
这句话比“重生”二字更像惊雷，狠狠劈在贺梧玥的脑海里，震得他眼前发黑，险些栽倒在地。
他是林锦？怎么可能？他明明是贺梧玥，是贺家遗孤，是孑然一身的散修，怎么会是那个死了百年的林锦？
【千真万确！】系统的声音斩钉截铁，【你是林锦的转世！百年前你死在诛仙阵里，魂魄碎裂，侥幸逃得一丝残魂入了轮回，成了贺梧玥！陆竹雨找了你百年，却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小师弟，早就变成了跟在他身后的傻徒弟！】
贺梧玥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记忆碎片疯狂涌动，那些模糊画面渐渐清晰——寒潭边的御剑身影，藏书阁的温和讲解，闯祸后的庇护，还有百年前诛仙阵里的漫天血色，和那句“师兄，我护着你”。
原来百年的寻觅，近在咫尺。原来百年的师徒，是命中注定。原来槐树林里那穿心一剑，是笨蛋师尊迟来百年的悔恨与偏执。
【上辈子你被他一剑刺穿心口，心死意冷触发回归任务，选择回原世界。陆竹雨直到你消失，才从弹幕里知道真相！】系统的声音带着几分唏嘘，【他知道了你就是林锦，知道自己亲手伤了心心念念的人，当场就疯了！】
贺梧玥的眼眶猛地一热，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原来他早就泪流满面。
山间的风还在吹，槐花瓣还在落。他转过身望向登仙梯，那道玄色身影依旧站在那里，手里的油纸包被攥得变了形。
贺梧玥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竹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段错位百年的感情，更不知道重生后的疯批师尊，会用怎样的方式将他绑在身边。
可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漠然转身离去。
【宿主！你是不是想通了？】系统的声音带着期待，【要不要用‘看透人心’体验卡，看看陆竹雨现在在想什么？】
贺梧玥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不必了。有些事，不必看透。有些债，需要慢慢算。
他抬脚，朝着登仙梯的方向一步步走去。月白长衫在风里翻飞，像一只展翅的蝶。
此刻，登仙梯下的陆竹雨正听着满屏弹幕，眼底的猩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忐忑与不安。
【贺崽终于回头了！我的CP有救了！】
【陆竹雨快冲啊！把桂花糕塞他嘴里！】
陆竹雨抬眼，看见那道月白身影朝自己走来。他的心脏猛地一跳，攥着油纸包的手抖得越发厉害。
他知道，这一世，他再也不会放手。
贺梧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眼底的忐忑，看着他手里凉透的桂花糕，突然轻笑一声。
“陆竹雨，”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又透着释然，“这桂花糕，还能吃吗？”
陆竹雨猛地愣住，随即狂喜涌上心头，声音都在发颤：“能！能吃！我这就去给你买热的！”
贺梧玥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眼底的冰棱，终于一点点化开。
藏在槐树枝桠间的吃瓜群众，瞬间炸开了锅。只有贺梧玥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他们百年纠缠的，刚刚开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