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突破“无相”之境后,感知力覆盖范围暴增。她“听”到了青丘狐狸洞的对话。
白浅终究按捺不住,决定亲自来浮玉城求证。
这一次,玄女没有幻化,也没有遮掩,就以自己原本的容貌,在万象楼一楼静室,煮茶相候。
当白浅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玄女……真的是你?!”
“司音仙子,请坐。”玄女抬手示意,语气平和,如同接待一位普通客人。
白浅坐下,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她:“你没死?也没转世?那万象楼主……”
“是我。”玄女为她斟茶,“过去是,现在是,未来或许也是。”
“你……你怎么会变得……”白浅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玄女。容貌未变,但气质、眼神、修为,都与记忆中那个偏激卑微的女子判若两人。
“机缘巧合,走上了一条不同的路而已。”玄女轻描淡写。
“若水河的事,是你做的?”
“一场交易。”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风波与否,与我何干?”玄女看着她,“我只遵循我的道。”
白浅沉默良久,叹道:“你变了,玄女。”
“人总是会变的。”玄女微笑,“你也变了,司音。不,现在应该叫你白浅上神了。”
“过去的事……”白浅欲言又止。
“都过去了。”玄女接过话,语气真诚,“白浅,我不恨你,也不恨离镜。没有那些经历,或许就没有今天的我。我们之间的恩怨,早已了结。”
白浅看着她清澈的眼眸,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却又涌起一股莫名的怅然。那个曾与她纠缠不休的玄女,真的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让她感到陌生甚至需要仰望的存在。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白浅问。
“继续我的路。”玄女望向窗外,“看看‘无相’之后,是怎样的风景。”
白浅离开时,心情复杂。她证实了猜测,却也带来了更多的谜团。她将一枚青丘的联络玉简留给玄女:“无论你是玄女还是万象楼主,青丘……永远是你的故土。若有需要,可传讯于我。”
玄女收下玉简,道了声谢。
送走白浅,她知道,与过去最后的羁绊,也彻底理顺了。
修为至“无相”,玄女感到前路似乎到了尽头。《蜃影幻心诀》的传承只到第九层“无面”,那之后呢?幻魔神君也未达到的境界,是什么?
她开始利用天宫藏经阁的最高权限,疯狂查阅上古秘辛,推演更高境界的可能。
结合东皇钟的混沌本源、幻魔的虚幻大道、以及自身对因果命运的理解,她隐隐触摸到了一个模糊的方向。
“幻术的极致,是创造。”
“魅心的极致,是定义。”
“混沌的极致,是归元。”
“那么,将这些融合……莫非是……”
一个古老的词汇在她脑海中闪现——“虚空造物”?
不是幻化,不是模拟,而是真正的无中生有,从虚无中创造真实!赋予概念以形态,定义规则与存在!
这已近乎“创世”的权能!
这个想法让她心神激荡。若真能如此,她将超越一切修行者,成为法则的制定者,而非遵循者。
但这条路,虚无缥缈,毫无借鉴,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这一日,她站在万象楼顶,俯瞰逐渐恢复生机的浮玉城,仰望无尽星空。
手中,代表着“玄女”过往的执念已然消散。
代表着“万象楼”的因果网络虽日益庞大,却也不再是束缚。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
无喜无悲,无牵无挂,无我无相。
万象楼顶,玄女已静立七日。
风穿过她的衣袂,却带不起丝毫涟漪。日光月华轮转照耀,她的身影却在真实与虚幻间微妙地摇曳。自突破“无相”之境,她常陷入这种状态——非冥想,非顿悟,而是一种纯粹的“存在”。
“楼主。”
影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讲。”
“天宫送来请柬,百年一度的‘蟠桃盛会’将如期举行。此次特别注明,请‘万象楼主’务必赏光。”影奴呈上一份鎏金玉柬,仙气缭绕。
玄女没有转身,也没有接柬。
“理由?”
“据司命星君私下透露,此次盛会将有数位隐世不出的上古金仙到场。其中一位,号‘虚空老人’,据传曾见证过天地初开,对‘空间’、‘虚无’、‘创生’之道有独到见解。天君知楼主志在大道,故特此相邀。”
虚空老人。
玄女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波动。
“何时?”
“三十日后,瑶池仙境。”
“回复天宫,我会去。”
影奴领命退下。玄女终于转过身,望向手中不知何时凝聚出的一团混沌之气。那气团内部,光影变幻,隐约有星辰生灭,却始终无法真正稳定成型。
“虚空造物……”她低声自语,“从无到有,究竟缺了哪一环?”
她抬手,混沌气团散开,化作点点荧光消散。这不是失败,而是她刻意为之。在真正理解本质前,她不急于求成。
“该去藏经阁看看了。”
天宫,藏经阁九重天。
这里是天宫最高禁地之一,非帝君特许不得入内。玄女凭客卿令牌,畅通无阻。
九重阁内,并非想象中琳琅满目的书架,而是一片浩瀚星空。无数光点悬浮,每一粒光点都是一部功法、一卷秘录、一段上古记忆。神识触及,信息便如潮水涌来。
玄女直接走向最深处。那里有几粒光芒格外晦暗,却给她一种奇异的共鸣。
第一粒光点,触之,意识中浮现四个古篆:《太初纪闻》。
“天地未形,窈窈冥冥。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独立不改,周行不殆,是谓道母……”
这不是功法,而是一位号“混元子”的上古修士的游记残篇。记载了他遨游混沌、见证洪荒初开的见闻。其中有段描述,让玄女心神震动:
“吾曾见‘道母’吐息,一息化三千世界,一念生万类生灵。其法无迹可循,非神通,非道术,乃‘意动而实生’。吾苦思万年不解,终明一理:欲从无生有,需先有‘无’之实,方能有‘有’之基。”
“无之实……”玄女皱眉思索。
第二粒光点:《虚空古神考》。
“上古有神,生于虚无,掌创世权柄,号‘虚空古神’。其形无常,其意无定,可行走于真实虚幻之界。后不知因何陨落,神躯化诸天星辰,神念散于万界隙缝……”
文中记载,有修士偶然捕捉到一丝“虚空神念”,炼化后竟能短暂地“定义”小范围规则,比如让火焰变寒,让水流燃火。但最终都因无法承受神念中的“虚无”本质,心神崩溃而亡。
“定义规则……”玄女眼神亮起。
第三粒光点最为黯淡,几乎消散。她以“无相”之境的神识强行稳固,才读取到零星信息:
“归墟……万物终结之地,亦是……起源之所……虚空造物之秘……在平衡‘存在’与‘虚无’……需‘锚点’……”
信息到此中断。
玄女静立良久,将三点信息串联。
“道母的‘意动实生’,虚空古神的‘定义规则’,归墟的‘平衡锚点’……”她隐隐抓住了什么,却又如雾里看花。
“楼主好悟性。”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星空深处响起。
玄女猛然转身,只见一个灰衣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手持一根枯木杖,笑容温和。他站在那里,却又仿佛不存在,与周围虚空融为一体。
“虚空老人?”玄女心中警惕,她竟丝毫未察觉对方何时到来。
“正是老朽。”老者拄杖走近,目光落在那些光点上,“楼主在探寻创世之秘?”
“前辈知晓?”
“略知一二。”虚空老人轻叹,“老朽活了太久,见过太多惊才绝艳之辈走上这条路。可惜,都倒在了半途。”
“为何?”
“因为‘从无到有’,本身就是一个悖论。”虚空老人缓缓道,“真正的‘无’,是什么都没有。没有空间,没有时间,没有概念。这样的‘无’,如何生出‘有’?”
玄女若有所思:“所以,需要‘无之实’?”
虚空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看到了《太初纪闻》。不错,‘无之实’是关键。但混元子只说到了一半。真正的难点在于——你如何确定,你创造的东西,是真的‘存在’,而不是你想象出来的幻影?”
玄女怔住。
是啊,她的“织梦”之术早已可化虚为实,以假乱真。但那终究是幻术,是基于现实规则的模拟,而非真正的创造。就像她可以用混沌气团模拟星辰,但那星辰没有自己的历史、没有与外界真实的因果联系,只是一个精致的“模型”。
“请前辈指教。”玄女郑重行礼。
虚空老人却摇头:“我指教不了。每个人对‘存在’的理解不同,锚定‘真实’的方式也不同。有人以情为锚,有人以道为锚,有人以记忆为锚……但最终,都需要你自己去找到,那个能让你创造之物‘确凿无疑’的基点。”
他顿了顿,目光深远:“蟠桃会后,若楼主有心,可去归墟一探。那里是万物的终点,或许……也是起点。”
说完,老人的身影如烟散去,仿佛从未出现。
玄女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老人的话。
“锚点……确凿无疑的基点……”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这一次,她没有调动混沌之气,没有施展幻术。她只是静静地“想”——想着一朵花。
一朵不存在于任何典籍、任何记忆中的花。花瓣是流转的星辉,花蕊是跳跃的时之沙,茎叶是透明的虚空脉络。
想了很久,想到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然后,她轻声说:“你,存在。”
掌心,空空如也。
没有花。
玄女不失望,反而笑了。
“有意思。”她收回手,“这才是真正的‘从零开始’。”
她转身离开藏经阁。蟠桃会,归墟,她都要去。
但在那之前,她需要做一些准备。
一些关于“锚点”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