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阶梯消失了。戴雨浩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这是市局外的街道，但他从没见过如此寂静的版本。街上空无一人，所有车辆都静止不动，连树叶都不再摇曳。

“雨浩？”

他猛地转身，看到唐舞桐站在街角，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件白色实验服。

“舞桐？”戴雨浩向她走去，“你没事吗？你父亲说你...”

“父亲？”唐舞桐的表情变得困惑，“我父亲已经去世三年了。雨浩，你在说什么？”

戴雨浩停下脚步。这个唐舞桐看起来太正常了，正常得不合理。她的眼神清澈，举止自然，完全不像意识被困在深层记忆中的人。

“你还记得最后一次任务吗？”戴雨浩试探性地问，“那个在受害者记忆中的存在？”

唐舞桐皱起眉头：“当然记得，我们还在调查那起案件。你今天怎么了？说话怪怪的。”

戴雨浩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真正的唐舞桐，至少不是她的意识核心。这是记忆迷宫制造的幻觉，或者是她意识表层的一部分。

“告诉我，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哪一天？”戴雨浩问道。

唐舞桐笑了：“这算是什么问题？当然是三年前，在记忆科学国际研讨会上，你在我的论文提问环节提出了那个尖锐的问题，让我差点下不来台。”

细节完全正确。但戴雨浩知道，真正的测试在后面。

“那天你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唐舞桐愣了一下：“我...我不记得了。这很重要吗？”

戴雨浩闭上眼睛。真正的唐舞桐会记得每一个细节，她有着接近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这个幻觉虽然完美，但在最细微处露出了破绽。

“你不是她。”戴雨浩说。

街道开始扭曲，唐舞桐的形象像融化般消散。周围的建筑倒塌、重组，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废墟。在废墟中央，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那双由记忆碎片拼凑成的眼睛正盯着戴雨浩。

“你比我想象的聪明，戴博士。”那存在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但聪明救不了你，也救不了她。”

戴雨浩感到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意识。他看到了无数画面：唐舞桐在尖叫，在奔跑，在绝望地挣扎...这些都是她被吞噬过程的记忆碎片。

“放开她！”戴雨浩吼道，努力集中精神。

他想起唐云海的话：在记忆迷宫中，意志就是力量。你的信念越坚定，你对自我意识的掌控就越强。

戴雨浩开始回忆，不是随机的记忆，而是与唐舞桐最深刻的连接。他回忆起那个雨夜，他们在实验室加班到凌晨，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数据分析。唐舞桐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同事范畴。

他回忆起她第一次叫他“雨浩”而不是“戴博士”的时刻，那个小小的改变让他心跳加速了一整天。

他回忆起在一次危险任务中，她不顾自身安危，将意识链接强行转移到他身上，替他承受了记忆反噬的冲击。事后她在医院躺了一周，却笑着对他说“值得”。

这些记忆形成了一道屏障，将那个存在的侵蚀阻挡在外。黑影发出愤怒的嘶吼，逐渐退去，废墟场景也开始消散。

戴雨浩发现自己回到了螺旋阶梯上，但这次阶梯已经到了尽头。面前是一扇沉重的金属门，门上刻着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神经网络的图示。

他推开门，里面是一个完全空白的空间，唯一的光源来自中央的一个平台。平台上，唐舞桐蜷缩在那里，身体半透明，像是随时会消散的雾气。

“舞桐？”戴雨浩轻声呼唤。

唐舞桐抬起头，她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雨浩？真的是你吗？还是又一个幻觉？”

“是我。”戴雨浩快步走向她，“我来带你回去。”

“不，你不明白。”唐舞桐摇摇头，表情痛苦，“那个‘东西’...它已经和我的一部分融合了。如果我离开这里，它会跟着我一起进入现实世界。它需要容器，而我是最完美的选择。”

戴雨浩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你父亲告诉我，他有办法彻底消灭它。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意识核心的完整数据。”

“父亲？”唐舞桐的眼中闪过希望，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他还活着？不，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他的遗体...”

“他的身体死了，但意识转移到了这里，转移到这个他为你建造的避难所。”戴雨浩解释道，“他说这是他最后的研究，能够终结这一切的方法。”

唐舞桐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但雨浩，如果计划失败...如果唯一的方法是牺牲我的意识...”

“不会的。”戴雨浩握住她的手——在记忆空间中，这触感竟然如此真实，“我向你保证，我们会一起离开这里。”

唐舞桐看着他，眼中泛起泪光：“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不是死亡，不是意识消散，而是忘记。忘记我是谁，忘记重要的人，忘记那些让我成为‘我’的记忆。那个‘东西’，它在吞噬我的同时，也在抹去我的存在。”

戴雨浩感到心被揪紧：“我不会让它得逞的。现在，告诉我怎么唤醒你的意识核心。”

唐舞桐指向空间的另一端，那里出现了一组控制面板：“那是父亲设计的意识稳定器。但我需要从内部解除安全锁，这会让我的意识完全暴露，给那个‘东西’可乘之机。你必须在我操作的同时，建立一条直接通道，将我的意识核心数据传输到我父亲那里。”

“需要多长时间？”

“大约三分钟。”唐舞桐说，“但在这三分钟内，我无法防御那个‘东西’的侵蚀。它可能会完全占据我的意识。”

戴雨浩点头：“我会保护你。”

他们走向控制面板。唐舞桐将手放在识别器上，面板亮起，显示出复杂的操作界面。她开始快速输入指令，而戴雨浩则站在她身旁，集中精神构筑意识屏障。

前两分钟一切顺利。唐舞桐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的操作稳定而精准。数据条一点一点填充，已经完成了85%。

然后，它来了。

空间开始震动，墙壁上出现裂缝，黑色的触须从裂缝中伸出，向唐舞桐蔓延。戴雨浩全力构筑屏障，那些触须撞在无形的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尖啸。

“92%...快好了...”唐舞桐的声音开始颤抖。

更多的触须涌出，这次它们绕过了屏障，从地面和天花板同时攻击。戴雨浩感到意识在被撕裂，他的自我边界开始模糊。他看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唐舞桐的童年，她与父亲的争吵，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力时的恐惧...

“不！”戴雨浩咬紧牙关，将意识重新聚焦。

他想起一个技巧，一个危险但可能有效的方法：在记忆空间中，你可以暂时放弃一部分自我，将其作为诱饵，分散攻击者的注意力。

戴雨浩分离出一段记忆——他与唐舞桐最平凡的一次午餐，他们讨论着无聊的科室八卦，她因为他讲的一个拙劣笑话而笑出声。这段记忆被塑造成一个光球，他将其抛向远处。

那些触须果然被吸引，大部分转向追逐那个光球。

“97%...98%...”唐舞桐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最后关头，一条隐藏的触须突然从控制面板下方窜出，直接刺向唐舞桐的后颈。戴雨浩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扑过去，用自己的意识体挡在了中间。

剧痛。

那是比任何肉体疼痛都要强烈的感觉，像是灵魂被撕开一道口子。戴雨浩的意识开始涣散，他看到自己的一部分记忆被抽走，像旧照片般在眼前飞舞。

“雨浩！”唐舞桐惊呼。

“继续...完成它...”戴雨浩用尽全力说。

唐舞桐闭上眼睛，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钮。控制面板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空间被白光淹没。戴雨浩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他们的意识被拉向某个方向，速度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