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尖碾过京城南郊湿冷的青苔,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我的视线锁死前方那个一米一蹩的身影,怀里的半块玉珏像是察觉到了某种同频的召唤,隔着粗布里衣,微微发烫。
冷风钻进破败的城南城隍庙,门轴因腐朽发出牙酸的吱呀声。
我伏在断了一半的红漆柱后,借着一堆乱草遮掩身形。
那个叫“跛脚九”的乞丐并没急着翻找吃食。
他跪在干涸的古井旁,从那只污秽不堪的袖管里摸出一枚银铃。
铃铛通体霜白,在月光下泛着只有苗银才有的冷冽雾感。
他没摇铃,而是将铃口浸入井边残留的一汪积水中。
水渍在青石板上洇开,他指尖颤抖,就着那点铃上的水气,在地上画出一道扭曲的符咒。
随着符文成型,我胸口猛地一撞,那是“母种”在躁动——地上的符文,和我记忆里那张残页上的封禁印记一模一样。
“谁?”他猛地转头,浑浊的眼珠在暗处亮得惊人。
我没动。
一个迷路的弱女子,这是我现在最合适的保护色。
我故意踩断了一根枯枝,抱着肩膀,瑟缩着从柱子后探出半个脑袋,声音打着颤:“这位大哥……我,我迷路了,想讨口水喝。”
他没说话,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那枚银铃。
借着靠近的契机,我的目光在那铃口上一掠而过。
铃舌的缝隙里,竟塞着一颗绿豆大小的微型蜡丸,外壳磨损严重,隐约可见一个刻上去的“柒”字。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字迹的勾捺方式,与我前几日在佛堂废墟里捡到的那块焦黑铁牌如出一辙。
他看出了我眼神的滞留,原本迟钝的身躯竟带起一阵劲风,袖中寒芒一闪,竟是一柄短刃。
我早有防备。
指尖一弹,两枚特制的铜钱破空而出,其上涂抹了混合醉仙藤粉末的胶质。
铜钱堪堪擦过他的膝盖,药力顺着皮肉瞬间渗入。
“噗通”一声,他半边身子一麻,栽倒在符咒中央。
“那是……黑鹰卫的东西。”我蹲下身,没去管他的短刃,而是直接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到底是谁?”他嘶哑地低吼,眼里满是死志。
我没回答,直接从他怀里搜出一张发黄的羊皮残图。
图上绘着的建筑轮廓异常眼熟——那是陆家城郊那座早已荒废、平日连猫狗都不进的旧宗祠。
而在宗祠的几处主梁位置,用朱红笔迹标注了四个字:磷脂膏。
这种军用的引火物,燃烧时不仅火势猛烈,且遇水不灭。
沈氏那个深宅妇人,哪来的本事囤积这种禁物?
“他身上有饲狼司的腐骨香。”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萧烬像是一道幽灵,无声无息地站在庙门口。
他鼻翼微动,碧绿的眸子里压抑着某种狂暴的戾气。
“饲狼司……”我咀嚼着这个词,那是专门为皇室驯养猎犬与死士的地方。
听到这三个字,地上的人像是被雷电击中,浑浊的泪水猛地夺眶而出。
他凄厉地笑起来,嗓子里像塞了把沙子:“三殿下……好狠的心。我爹是饲狼司副使,忠心了一辈子,却因为见过那份‘柒’号密档,就被灭了满门……临死前,他把东西藏进了宗祠神像的肚子里……”
我猛地攥紧了那张残图。
原来沈氏这几日频繁带着家眷去祭祖,根本不是为了求神拜佛,而是为了那份足以颠覆皇权的密档。
至于小桃……她失踪前曾撞破沈氏与谢先生的密谈,那句“焚尸灭迹”,指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足以烧毁所有证据的火局。
我顾不得许多,撕下衣襟的一角裹住那枚苗银铃。
我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精准地滴入铃舌的缝隙。
“嗡——”
血蛊共鸣。那颗微小的蜡丸受热熔化,露出一卷比蝉翼还薄的丝帛。
我凑近火折子微弱的光,丝帛上赫然印着先帝的私章。
“柒子非狼,乃储。”
短短六个字,重逾千斤。
萧烬不是什么卑贱的狼人,他才是正统的储君,是大虞被强行抹杀的真相。
“走!”
我刚拉起萧烬,地上的跛脚九却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搐。
他猛地扑向巷口,像是想为我们挡住什么。
然而下一瞬,一枚黑羽飞针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喉咙。
他死死抓着我的裙摆,在咽气前的最后一秒,将一枚染血的槐木簪塞进了我手里。
这簪子的木质粗糙,尾端刻着一个歪歪斜斜的“桃”字。
那是小桃被剜舌头那天,我亲手给她戴上的。
远处,城郊宗祠的方向,一道诡异的紫红色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