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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香断:故宅四公子

无岸集:一章一世界

暮春的雨,缠缠绵绵落了三日,将青石板路润得发亮,也将城南那座荒废的沈宅,淋得愈发沉寂。

沈宅的朱漆大门早褪了色,铜环上锈迹斑斑,门楣上那块“文韬武略”的匾额,被雨水冲刷得字迹模糊,只余下些许轮廓,依稀能窥见当年的荣光。

宅子里的老槐树,却依旧枝繁叶茂,撑开一片浓荫,槐花瓣落了满地,被雨水打湿,碾作泥,散着淡淡的香。

守宅的老仆陈忠,拄着拐杖站在槐树下,仰头望着枝桠间漏下的细碎天光,浑浊的眼里,漫上一层水雾。

他想起六十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暮春,满院槐花香里,四个穿着锦缎衣衫的少年郎,正围着他嬉闹。

那时的沈宅,是真的热闹。

老爷沈从渊是前朝的翰林学士,为人清正,满腹经纶,夫人温婉贤淑,持家有道。

膝下四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长子沈伯珩,年最长,性子沉稳,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却又藏着一股韧劲儿。

他最爱坐在槐树下看书,手边放着一杯清茶,风吹过,槐花瓣落在书页上,他便抬手拂去,唇角噙着淡淡的笑。

他常说:“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以家国为念,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那时的他,满心都是经世济民的抱负,想着将来入仕,辅佐明君,造福百姓。

次子沈仲瑾,性子跳脱,爱舞刀弄枪,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少年将军坯子。

他不爱读那些之乎者也的书,总缠着府里的武师学功夫,一把长剑使得虎虎生风。

他总拍着胸脯跟兄弟们说:“将来我要上战场,杀尽那些犯我疆土的蛮夷,护我大靖河山!”

他的眉眼明亮,像盛着烈日,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三子沈叔瑜,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心思细腻,擅音律,通书画。

他最喜摆弄花草,宅子里的小花园,被他打理得四季如春。

他常坐在廊下,弹着琵琶,琴声悠扬,能引得蝴蝶翩跹。

他不像大哥那般胸怀天下,也不像二哥那般渴望建功立业,他只愿守着这一方宅院,陪着父母,看遍四季花开。

可他的琴音里,却藏着旁人不懂的悲悯,他见不得疾苦,见不得战乱,总说:“但愿世间无烽火,岁岁平安。”

幼子沈季琛,年纪最小,却最是聪慧伶俐,嘴甜得像抹了蜜,深得父母兄长疼爱。

他总跟在三个哥哥身后,哥哥们读书,他便捧着小书跟着认字;哥哥们练武,他便举着小木剑比划;哥哥们弹琴,他便坐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他常仰着小脸问:“哥哥们将来要做什么?我也要和哥哥们一样。”

那时的他,眼里满是对兄长的崇拜,小小的心里,也藏着大大的梦想。

陈忠还记得,每年槐花开时,夫人都会做槐花糕,四个孩子围在桌前,吃得嘴角沾着糕点屑,你推我搡,笑声震得窗棂都微微发颤。

老爷坐在主位上,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欣慰。

那时的沈宅,处处都是欢声笑语,连空气里,都飘着幸福的味道。

可这样的日子,终究是短暂的。

那一年,北方的蛮族突然挥师南下,铁骑踏破了边关的城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边关的急报,一封封雪片似的飞进京城,满朝文武,人心惶惶。

皇帝下旨,征兵御敌,举国上下,热血男儿皆争相入伍。

沈从渊看着朝堂上的混乱,看着边境传来的战报,一夜白头。

他把四个儿子叫到槐树下,沉声道:“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你们是沈家的儿郎,当守家卫国,不可退缩。”

四个少年郎,齐齐跪在父亲面前。

沈伯珩叩首,声音沉稳:“父亲放心,儿臣愿投笔从戎,奔赴沙场。”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拿起了那杆沉甸甸的长枪,眉宇间的书卷气,化作了凛然的正气。

沈仲瑾早已摩拳擦掌,他拔出腰间的长剑,剑鞘上的铜铃叮当作响:“儿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的眼里,燃着熊熊的战火,那是少年人渴望建功立业的豪情。

沈叔瑜放下了手中的琵琶,他的脸上,没了往日的温润,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大哥二哥都去了,我也不能留下。我虽不善武艺,但我可以做军医,救死扶伤。”

他的琴声,曾悠扬婉转,如今,却要为沙场的伤者,奏响生命的乐章。

沈季琛那时才十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却挺着小小的身板,眼神坚定:“我要跟着哥哥们,我要去边关,我要杀敌!”

他的声音还带着稚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

夫人站在廊下,看着四个儿子,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她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哽咽着,为他们整理好行囊,备好路上的干粮。

她知道,她留不住他们,因为他们是沈家的儿郎,是大靖的子民。

离别的那日,依旧是槐花开得最盛的时候。

四个少年郎,身着戎装,英姿飒爽。

他们跪在父母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父亲,母亲,保重身体。”

“待我们凯旋归来,再陪父亲喝茶,陪母亲做槐花糕。”

“此去,定要护我大靖河山无恙!”

陈忠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眼眶通红。

他递过备好的行囊,哽咽道:“少爷们,一路小心,老奴在宅子里,等你们回来。”

四个少年郎,齐声应道:“陈叔,等我们回来!”

他们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沈宅的大门,朱漆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庭院里的槐花香,也隔绝了往日的岁月静好。

夫人靠在沈从渊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沈从渊紧紧抱着她,望着空荡荡的庭院,苍老的脸上,泪水无声滑落。

这一别,便是遥遥无期。

陈忠守着这座宅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每天都会打扫庭院,擦拭桌椅,将四个少爷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他们从未离开过一样。

他每天都会站在门口,望着那条通往京城的路,盼着能看到那四个熟悉的身影。

起初,还有书信传来。

沈伯珩在信中说,他在军中,深得将军器重,他带领士兵们,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收复了许多失地。

他说,他常常想起槐树下的时光,想起父亲的教诲,想起母亲的槐花糕。

沈仲瑾在信中说,他斩杀了许多蛮族将领,战功赫赫。

他说,他的长剑,饮尽了敌人的血,他要让蛮族知道,大靖的男儿,不好惹。

沈叔瑜在信中说,他在军医营里,救治了许多受伤的士兵。

他说,战场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的琴声,再也悠扬不起来了。

他说,他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只盼着战争早日结束。

沈季琛在信中说,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跟在哥哥们身后的小不点了。

他说,他在战场上,杀敌勇猛,立了战功。

他说,他好想回家,好想再吃一口母亲做的槐花糕。

夫人每次读信,都会泪流满面,却又会笑着说:“我的儿,都是好样的。”

可渐渐地,书信越来越少,越来越慢。

直到有一天,一封加急的战报,送到了沈宅。

战报上写着:蛮族主力突袭,我军寡不敌众,沈伯珩将军,身先士卒,力战而亡;沈仲瑾将军,斩杀敌将数人,终因伤势过重,壮烈牺牲;沈叔瑜军医,为救伤员,不幸被流矢射中,以身殉国;沈季琛校尉,年少英勇,与敌血战,血染沙场,尸骨无存。

寥寥数语,却如晴天霹雳,将沈宅的天,彻底劈塌了。

沈从渊拿着战报,手不停颤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直倒了下去。

夫人看着战报上的字,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陈忠跪在地上,捧着那封战报,老泪纵横。

他想起了四个少爷离开时的模样,想起了他们的欢声笑语,想起了他们说的“等我们回来”。

可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沈从渊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夫人终日以泪洗面,身体日渐消瘦,没过几年,也随老爷而去了。

陈忠守着这座空荡荡的宅子,守着满院的槐花,守着四个少爷的房间,守着那份沉甸甸的思念。

岁月流转,朝代更迭。

当年的大靖,早已覆灭,取而代之的,是新的王朝。

城南的沈宅,也早已荒废,朱漆大门腐朽不堪,院墙塌了一角,唯有那棵老槐树,依旧年年花开,岁岁不败。

陈忠也老了,拄着拐杖,走不动路了。

他每天都会坐在槐树下,看着满院的槐花,回忆着那些逝去的时光。

他的记性越来越差,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可他却记得四个少爷的模样,记得他们的声音,记得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又是一个暮春,雨落如丝。

一个路过的孩童,看到了坐在槐树下的陈忠,好奇地问:“老爷爷,这座宅子,为什么这么冷清啊?”

陈忠抬起头,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他看着孩童,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又带着一丝温柔:“这座宅子里,曾经有四个小主人。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

孩童歪着头,又问:“他们去哪里了呀?什么时候回来?”

陈忠望着远方,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岁月的尘埃,看到了那四个身着戎装的少年郎。

他轻轻道:“他们去了边关,去守着我们的河山了。他们……会回来的,等槐花开满院的时候,他们就回来了。”

孩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雨还在下,槐花瓣落了满地。

陈忠靠在槐树上,闭上眼睛,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

他仿佛听到了,庭院里传来了熟悉的笑声,四个少年郎,正围着他嬉闹,喊着:“陈叔,陈叔!”

他仿佛看到了,沈伯珩坐在槐树下看书,沈仲瑾在练剑,沈叔瑜在弹琵琶,沈季琛跟在他们身后,笑得眉眼弯弯。

夫人端着一盘槐花糕,从廊下走来,笑着说:“孩子们,快来吃槐花糕了。”

老爷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欣慰。

雨停了,天边出现了一道彩虹。

陈忠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安详的笑容。

他知道,他终于可以去见他的少爷们了。

这座宅子里,曾经有四个小主人。

他们上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

可他们的名字,他们的精神,却像那棵老槐树一样,永远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岁岁年年,生生不息。

满院的槐花香,依旧在风中飘散,那是对英雄的祭奠,也是对和平的祈愿。

但愿世间无烽火,岁岁平安。

但愿槐花开满院时,英雄魂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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