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口气,指尖划过大学课本的封面,却没半分翻开的心思。
电视被按亮,屏幕上跳出体育频道的画面。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瑟缩。
一年了。
自从那晚他转身离开,而那个人没有追上来,他们就断了所有联系。
他还在大学里混日子,而那个人——木太郎,已经在职业赛场上叱咤风云,万丈得像颗遥不可及的恒星。
本该如此。
可里那阵闷痛,胃里翻涌的寒意,却像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毕竟,有些人一旦爱过,就再也没法彻底抹去痕迹。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深吸口气点开消息,是叶月发来的。
(但你可以爱上别人。)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我是个诗人啊……爱上的人,从来都在遥不可及的地方。
这句话是他在某本书里看到的,叫凯特·罗科夫斯基。
再次见到木,纯属意外。
那天他刚和队友喝完咖啡,推门出来就看到了街角的两人。
赤苇京治正指着咖啡店外的橱窗,和叶月聊得。天空是柔和的粉蓝色,不刺眼也不黯淡,像被水洗过的画布。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年了,赤苇还是老样子。
直到叶月笑着搭上赤苇的肩膀,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寒意——但他很快甩甩头,大步走了过去。
“喂!”
两人同时回头,赤苇的眼睛瞬间睁大,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叶月则眨了眨眼,似乎没反应过来。
“木。”赤苇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不见。”他快步追上,空气突然安静得尴尬。
“你们怎么在一起?”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赤苇和叶月愣住了,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难道……叶月是你男朋友?”他连忙打哈哈,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
他等着叶月大笑否认,等着赤苇摇头解释——鬼使神差地,他竟隐隐盼着这不是真的。
可叶月没有反驳。
“是啊。”
赤苇皱眉瞪了叶月一眼,对方却只是笑着凑过来,呼吸拂过他的脸颊。
房间里很冷,唯一的是窗外的落日。赤苇的脑海里突然响起《镜中镜》的旋律,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爱上这首曲子,想起每次听到那个名字时,心脏还是会不争气地加速。
叶月吻了他。
赤苇心里掠过一丝愧疚。
“是真的。”叶月又重复了一遍。
赤苇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抱住他,回吻了上去。
木永远忘不了赤苇离开婚礼现场的那个晚上。
他像被暴风雨洗劫过的空城,只剩下断壁残垣,空虚得发疼。指尖发痒,身体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要追上去,要抓住那个人,要把他抱在怀里。
脸上烫得厉害。
他知道自己向来冲动,可那天身体里的叛逆却疯狂得可怕。理智告诉他“不行”,一遍又一遍地警告“不可以”,可本能却在拼命反抗。
他想抱他,想吻他,想拥有他的一切。
身体几乎要失控,幸好最后一丝意志力压下了所有欲望。
他不是同性恋,他已经结婚了,他对赤苇的,顶多是朋友间的欣赏。
一切只是错觉而已。
“太郎?”
妻子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惊讶。木回头看着她,胸口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意识里总有个声音在说,他丢了什么东西。
丢了很重要的一部分,被人硬生生从身体里剜走了。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孤独,明明妻子就在身边,可这种孤独却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太郎,你怎么哭了?”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答。
三年前醒来后,赤苇就开始叫他“木”。
以前他从没在意过这个称呼,可现在却觉得刺耳,甚至有些生气。
仿佛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太郎”的亲密,仿佛赤苇的声音天生就该这个名字,温柔地唤他——尽管在他结婚前,赤苇从未这样叫过他。
这让他害怕。
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要求赤苇再叫一次,害怕自己不满足于那个吻,害怕自己想要更多,想要赤苇,想要抱着他,想要听他叫自己的名字。
更可怕的是,这些念头在他心里如此自然,他甚至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害怕,因为妻子惠叫他名字时,从来没有过这种让他心跳加速的感觉。
惠说,他最近总是在梦里喊“京治”。
第二天,她去找了黑尾铁朗。
“赤苇君和太郎……到底是什么?”
“什么意思?就是普通朋友啊。”
惠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你别了”的了然。
黑尾移开视线,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
赤苇和木那段过去,对来说,早就成了房间里的大象,谁都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愿戳破。
明明是高中毕业后少数还维持着的,明明那么美好……最后却落得个无疾而终的下场。
“你怎么发现的?”黑尾问。
惠低下头,着杯里的茶。
“他最近,总是在梦里喊‘京治’。”
窗外的天还没亮,房间里一片漆黑。叶月的手臂还搭在他上,呼吸均匀。
空气里带着凉意,窗外的月亮还没落下去。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遍又一遍,不肯停歇。
铃声把他吵醒,叶月也动了动,显然也被吵到了。
“接吧,京治。”叶月嘟囔着松开手,坐起身伸了个。
赤苇摸索着爬到床头柜边,抓起手机。
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他整个人僵住了。
“没事,接吧。”叶月凑过来,看了眼屏幕,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然后把头靠在他背上。
赤苇的手越攥越紧,头痛欲裂,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声。明明房间里很冷,他却突然觉得浑身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
“Keiji——”
听到熟悉的声音,赤苇的手不受控制地抖起来,眼眶瞬间热了。他吸了吸鼻子,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的吸气——
“你能不能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黑尾的声音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祈求。赤苇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以为那个爱他的黑尾回来了。可下一秒,《镜中之镜》的旋律就在脑海里炸开。他想起自己在黑尾婚礼上演奏这首曲子的原因,想起他把这首曲子献给黑尾、献给惠、献给他们俩的瞬间。
那是他亲手把黑尾推给她。
那是他放手的仪式。
“对不起,黑尾前辈。”
赤苇挂断电话,喉咙发紧。窗外的天还要一两个小时才会亮,地洒在他颤抖的手上。他望着自己泛红的眼眶,只觉得狼狈不堪。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这副模样?累,太累了。
一双手突然环住他的,叶月的吻落在他的肩窝,声音温柔得像羽毛:“你已经够勇敢了,也够好看了。的,景——”
。我爱你。
赤苇终于忍不住,眼泪砸了下来。
叶月告诉黑尾自己和赤苇在一起时,黑尾只觉得一股燥热直冲头顶。不是温暖,是滚烫的、烧得他胸口发疼的火。他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愤怒和嫉妒在里翻涌,几乎要让他窒息。他不知道自己在气谁,只知道这股该死的讨厌。更让他发疯的是那个念头——
我才应该是站在他身边的人。
他甚至想冲过去把他们分开,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赤苇是叶月的男朋友,惠是他的妻子。一切都合合理。
可他还是觉得被背叛,心脏像被掏空一样疼。
日子一天天过去,赤苇毕业了。黑尾办了个派对,邀请函发出去,老朋友聚在一起,却都成了陌生的模样。赤苇看着喧闹的人群,恍惚间仿佛回到岁——那时他们一起打球,一起偷吻,每个都去水族馆约会。
直到他看见黑尾的邀请函上,用红笔圈着“无法出席”四个字。
赤苇想起一句诗:“他曾让我跟着收音机里所有难听的歌一起唱,不管爱或不爱。”
真贴切啊。黑尾就是这样的人。
后来赤苇去领额外的工作,没想到顶头上司是黑尾惠。惠突然笑着说要给他看样东西,伸手就去抓他的右手。赤苇一开始很生气——她是想炫耀自己和黑尾在一起吗?可当惠把一枚戒指套进他无名指时,他愣住了。
戒指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看着那枚在下闪闪发亮的戒指,赤苇心里又又涩,却又莫名地开心。他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幻觉——好像自己才是这个房间里的新郎,不是被遗忘的那个,不是被抹去的那个,不是只被称作“曾经的朋友”“曾经的队友”“曾经的某某”。因为戒指这么合适,他几乎要相信这枚戒指本就该属于他。
(可它不属于。)
赤苇摘下戒指,沉默地还给惠:“谢谢,黑尾前辈。”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惠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真的很合适啊。”
一旁的黑尾铁郎盯着惠手上的戒指,突然开口:“他当初挑这枚戒指时,也想着给赤苇戴呢。”
“什么?”
“这戒指,”黑尾铁郎指了指,“他当初拿着它跟我们念叨了好几个星期,问我们毕业后该怎么求婚才好。”
黑尾铁郎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他说,这戒指的颜色和赤苇的眼睛很。”
空气瞬间凝固。惠看着窗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抢走了别人的东西,可那个人甚至没有怪她。她亲手打碎了一段那么珍贵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几天后,黑尾冲进黑尾铁郎的,红着眼问:“我和赤苇景到底是什么?”
黑尾铁郎一点都不意外。
“赤苇?”
“铁朗——”黑尾捂着脸,声音带着哭,“求你了。”
黑尾铁郎没说话。黑尾也不动,只是重复着那句话,声音破碎得像玻璃:“求你了。”
“行吧。”黑尾铁郎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收点咨询费。
黑尾是被《镜中之镜》的小提琴声吵醒的。心脏猛地一跳,飙升。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下床,打开门时,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
门口站着的是黑尾惠,手里拿着一张纸。
黑尾的脚步顿住,心里涌起一阵的失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什么。
“醒了?”惠问。
“嗯。”黑尾声音沙哑地回应,走过去。
惠把纸塞到他手里,笑容有点苦:“你从来都不是我的。”
黑尾低头,看见纸上的字——离婚协议书。
后来,惠路过赤苇的,把一个小盒子放在他上。赤苇抬头,疑惑地叫了声:“黑尾前辈?”
“是黑尾惠。”惠纠正道,看见赤苇愣神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记住啦。”
赤苇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熟悉的戒指。他的手又开始抖。窗外的进来,戒指上的和记忆里的某个瞬间重叠。他想起黑尾铁郎说过的话——黑尾当初挑这枚戒指时,说它和赤苇的眼睛很。
赤苇把戒指握在手心,眼眶又热了。他知道这戒指不属于他,可心里那点残存的奢望,还是像野草一样疯长。
他轻轻摩挲着戒指,那里刻着一个小小的“K”。
是他名字的首字母。
明石彻低头盯着膝盖,指节泛白。
里像有什么东西在绞,在啃,连带着胃里的蝴蝶乱撞。如果这是玩笑,他会难堪到无地自容。可他又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心脏却在同时被愧疚揪紧。
“这本来就是你的。”惠转过头,声音很轻,像是了才开口,“他也是。从一开始就是。”
她冲他安抚地笑了笑,转身走进了。
“这枚戒指,跟你的眼睛颜色很呢。”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明石彻抬起头,桌上静静躺着那枚戒指。银质戒圈,刻着他的名字缩写。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木叶的电话。
木叶推门进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戒指。他没说话,也没动,只是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盯着那枚戒指。
半响,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我输了,对吧?”
明石彻站起身,走过去抱住他。
“对不起。”
“没事。”木叶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有些沙哑,“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我曾经真的很爱你。”明石彻说。
“我知道。”木叶松开他,后退一步,看着他的眼睛,“我也是。”
空气里没有沉重的压迫感,反而像一场平静的告别。就像一个总是不请自来的朋友,终于要离开你的。他们曾经深爱过,但木叶心里,这一天早晚会来。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只有感激,感激那些曾经拥有过的美好。
他忽然明白,这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一个告别吻,可以吗?”木叶问。
明石彻笑了。这是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他第一次笑。他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告别吻。”
双唇触碰的瞬间,所有的过往都烟消云散。
送走木叶后,明石彻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起身走到角落,拿起那把落了灰的小提琴。自从博古结婚后,他就再也没碰过它。
琴弓搭上琴弦,第一个音符响起。
《》、《四季》、《夜曲》……一首接一首。
当他拉到《镜中镜》的高潮部分时,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连呼吸都变得轻快起来。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明石彻放下小提琴,走到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二月的雪还在下,几片雪花飘进屋里,落在他的脚边。他赤脚站在门口,冰凉的触感从脚底传来。
夕阳的柔和地洒在来人身上,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不真实。
明石彻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博古站在门口,头发上沾着雪,呼吸急促,脸颊泛红。他看着明石彻,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出一个词:“求你。”
明石彻笑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这一次,他的笑容是发自的。
“航太郎。”
他张开双臂,抱住了眼前的人。
我不能给你太多承诺。本就脆弱,这是它唯一的模样。但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我不再爱你的那一刻。而当那一天到来,我会重新开始爱你。
——萨尔玛·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