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敬治是谁?”
这句话像冰锥扎进心脏。
赤苇早就做好了准备。医生说过,木可能会忘记一些事,但别,他肯定能想起来的。他一遍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预想了最糟的,可当这四个字真的从木嘴里蹦出来时,那的剧痛和窒息感,还是让他浑身发颤。
胸口闷得像压了块巨石。
他想逃。
才四个字而已,他的世界就快崩塌了。
肩上突然覆上一只手,是木叶。赤苇恍惚间听见黑尾的声音:“他是你男朋友。”
木笑了,可那笑容里满是困惑和。
“,我不是同性恋啊。”
赤苇猛地眨眼,逼回眼眶里的热意。
他从未伤过我的心。他只是把我的心变成了指南针,永远指向他的方向。
门汀·冯·拉迪的诗在脑海里回响,可现在听来,只剩讽刺。
一周了。
木还是只叫他赤苇。不是敬治,不是那个只有他能叫的昵称,只是他的二传手,他的“好”。
所有人都试过提醒木——“他是你爱人”“你以前爱赤苇的”——可每次换来的都是尴尬的干笑和一句“别开这种玩笑了”。直到第三天,大家看见赤苇惨白的脸,才终于闭了嘴。
他的彻底失控了。
赤苇说服黑尾,让木暂时住到他的。那里到处都是他们的回忆:冰箱上木贴的便签,厨房抽屉里的家务分工表,墙上钉满和日程的板——“晚上七点约会”“记得买敬治喜欢的草莓蛋糕”“我爱你”——还有那个画满“纪念日”标记的日历。
可现在,这些东西都成了扎眼的针。
他蹲在中央,眼前仿佛浮现出木在屋里跑来跑去的样子。今天是,本该是他们的电影之夜。两人会趴在地上翻碟片,盒子上写着“还没看”“黑尾推荐”“上周敬治想看的”“这片子让我想起你”……
心脏骤然抽痛。
赤苇捂住胸口,眼泪砸在地板上。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粗重地喘息,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他死死咬着嘴唇,在舌尖蔓延——为什么会这么痛?为什么一切都变成了这样?
他想他回来。
他不想被忘记。
木来的时候,已经焕然一新。
板被塞进了衣柜最深处,赤苇把两人的东西分开,那些写着“我爱你”的便签和小物件,都被他收进盒子,锁进了抽屉。日历换了新的,衫也藏了起来。
所有痕迹都被抹去,赤苇的心也空了。
可木一进门就眼睛发亮:“哇,赤苇你也太会收拾了吧!”
赤苇翻了个白眼,勉强扯出一个笑,然后拿起家务分工表,开始给木介绍——他的房间在哪,浴室在哪,垃圾要扔到哪里……
“感觉好熟悉啊,”木摸着墙壁,“像住了好几年一样。”
你本来就住了好几年!我们本来就住了好几年!
赤苇差点吼出来,可他最终还是压下,笑着点头:“可能是因为布局很常见吧。”
这不是他熟悉的木。
不是高中时那个需要他托着的主攻手,不是大学时跟他形影不离的搭档,不是输了《任天堂明星大乱斗》后红着脸告白,还伴着狗血战斗BGM偷亲他的那个人。
这个木不记得他。
这个木说自己是直的。
是认识他之前的那个木——那个高中时就谈过几个女朋友,而他还在懵懂什么是喜欢的木。
这个木不爱他。
(“还没到时候呢。”脑海里突然响起黑尾的声音。)
赤苇喝着咖啡,电视开着,木的声音从卧室传到。
他苦笑了一下。
“啥?”黑尾的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木噘着嘴,他本来黑尾说“恭喜啊!我就知道你行!”,结果对方只是盯着他,像看个傻子。不就是交了个女朋友吗?他都上大学了,两年后就毕业,这有什么问题?
“我说我交了个女朋——”
“我听见了!”黑尾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点抓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赤苇怎么办?”
“赤苇?这跟他有什么?”木皱起眉,“你们还在开那个‘他是我男朋友’的玩笑?”
“你——”黑尾气得说不出话,“行,随便你!”
“你干嘛这么生气啊?”
“没什么,”黑尾别过脸,“算了,恭喜你。”
“切,谢了。”
现在,陪赤苇练小提琴的人变成了黑尾。
黑尾铁朗拖过坐下,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
“今天拉什么?”
灰羽列夫已经站定,衬衫袖子卷到手肘,琴弓搭在琴弦上。他抬眼扫过黑尾,声音平静:“门德尔松的《乘着歌声的》。”
黑尾没听过这首曲子,但还是跟着哼了起来。
轻柔的旋律在房间里流淌,像傍晚的风拂过树梢。黑尾盯着灰羽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家伙像尊雕塑——意大利那个叫贝尔尼尼的大师雕的那种,线条利落,连发丝都透着股冷硬的精致。
每次听灰羽拉琴,黑尾心里那点烦人的都会散掉。说不上喜欢,就是觉得这家伙身上有种魔力,能让人忍不住想掏心窝子,把所有破事都倒给他听。
“木有女朋友了。”
黑尾的话刚出口,琴弦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指甲刮过黑板。
灰羽的动作僵住了。
他转过身,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把他半边脸染成橘色。黑尾他的,只觉得那片里的人,像被抽走了魂。
灰羽攥紧了琴弓,指节泛白。
他重新站好姿势,这次的旋律沉得像块石头,压得黑尾胸口发闷。黑尾没再问曲子名,只是转过头看向窗外。
他知道,灰羽拉的是《镜中的镜》。
自从木忘了那件事,他就总拉这首。
“我不是同性恋。”
木太郎推开门时,手里还攥着小提琴。他把一张纸拍在灰羽面前,眉头皱得像团乱麻。
灰羽愣了一下,落在那张泛黄的便签上。
“我爱你,木前辈,路上小心。”
是他最早写的那批便签之一。那时候他们还没熟到直呼名字,木收到时笑得像个傻子,把便签贴在咖啡杯上,连带着他做的 pancakes 一起拍了,说要留到岁当纪念。
灰羽的胃猛地抽搐起来。
“你从哪找到的?”
“这不重要!”木的声音带着,“这到底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里是困惑,像个迷路的孩子。灰羽看着他,突然说不出话了。
他见过木对类似的反应——尴尬、逃避,甚至带着点排斥。如果现在说实话,木只会更难受,说不定还会厌恶他。
他赌不起。
更输不起。
“只是我们之间的玩笑。”灰羽把便签塞进,绕开木往屋里走,“别,木前辈。”
他的手在抖,连小提琴的肩垫都差点滑下来。他只想扑到床上,睡死过去,把所有事都忘了。
“哦!原来如此!”木的声音一下子亮了起来,像解开了什么难题。
“嗯。”灰羽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快步走向走廊,用手捂住眼睛。眼泪烫得他睁不开眼,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想起以前的日子——木会抢他的牛奶,会在训练后搭着他的肩说“小不点真靠谱”,会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让他感受心跳的节奏。
现在呢?
这个房子冷得像冰窖。
他靠在卧室门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把小提琴抱得更紧了。
“嗯。”
木从来没记起来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夏到秋,又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木毕业那天,灰羽正在拉《随想回旋曲》。
“他要跟那女孩求婚了。”黑尾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这次灰羽没拉《》。
但到分钟时,他的肩膀开始发抖,眼泪砸在琴弦上,发出闷响。膝盖一软,他差点栽倒在地。黑尾冲过来扶住他,动作还是像以前那样快。
那天他们提前回了家。灰羽一直在抖,黑尾的衬衫被眼泪浸湿了一大片。
女孩答应了求婚。木搬离了他们的。
搬家那天,木走到灰羽面前,手指绞着衣角,耳朵尖红红的。
“灰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对吧?能不能……能不能当我的伴郎?”
他紧张得要命,眼睛亮晶晶的。灰羽看着他,恍惚间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像木单膝跪地,捧着戒指问他愿不愿意。
但不是。
木是要他站在身边,看着自己娶别人。
灰羽的喉咙发紧,他用力掐了掐掌心,才挤出一个字:“好。”
“太好了!谢谢——灰羽?你怎么哭了?”
灰羽扯出一个笑容,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开心点。眼泪却越流越凶,顺着下巴滴在衬衫上。
他不能自私。
至少现在不能。
“我只是……太为你了,木前辈。”
他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我得快疯了。
(木没告诉灰羽,那一刻他的胸口突然疼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他下意识想抱抱灰羽,却又觉得不妥。
算了,可能是最近训练太累了。)
真相是: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真的很难。
我写不出像样的诗,只能把所有都藏在琴里。
婚礼那天很好。灰羽穿着笔挺的,站在木身边,笑得标准又疏离。他跟新娘碰了杯,对方笑着说“谢谢你一直太郎”,声音温柔得像水。
灰羽没法讨厌她。
他躲进卫生间,用冷水泼了把脸。镜子里的人眼眶通红,像只受伤的鸟。
“伴郎准备了特别礼物!”主持人的声音很亢奋,把灰羽请上了台。
灰羽拿起小提琴,指尖落在琴弦上时还在抖。
他拉的是《随想回旋曲》。
分钟,他的眼泪砸在琴身上,发出的声响。黑尾在台下看着他,悄悄红了眼。
婚礼结束后,木抱着新娘,笑得像个赢得世界杯的运动员。灰羽站在人群外,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是木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现在才发现,他只是木人生剧本里,一个不起眼的注脚。
灰羽转身离开,手里的小提琴沉甸甸的。
他走到街角,终于忍不住蹲下来,把头埋在膝盖里。
琴声停了。
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永远留在了旋律里。
(完)
礼堂的晃得刺眼。
赤苇刚呼吸一滞,喉结上下滚动。
台上那对新人笑得刺眼。
笔挺的木,婚纱洁白的惠,站在神父面前,温柔地胶着在彼此身上。
就像天生一对。
赤苇攥紧了手里的小提琴盒,指节泛白。掌心汗湿,心跳擂鼓般撞着肋骨,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死死咬住后槽牙,逼自己冷静——
晚了。
他已经失去木了。
司仪的声音透过传来:“接下来,有请伴郎赤苇京治,为新人献上祝福演奏。”
赤苇深吸一口气,走上台。聚打在身上,烫得他皮肤发疼。他调整好,声音有些发颤:“我为惠小姐和木准备了一首曲子。”
顿了顿,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现在该叫他们木夫妇了。”
台下传来零星的笑声。赤苇却觉得五脏都在收缩,每一寸都疼得发麻。
他闭上眼,摆好小提琴。
钢琴伴奏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时,赤苇的弓已经落了下去。
《镜中镜》。
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
木怔怔地站在原地,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钝痛蔓延开来。他的死死锁在赤苇身上,再也移不开。
惠在旁边说了些什么,他听。
整个世界只剩下赤苇的琴声,和那个拉琴的身影。
眼泪毫无地砸在礼服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曲子结束时,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有人抹着眼泪站起来,很快变成了一片站立的海洋。
赤苇鞠躬,声音沙哑:“恭喜,木夫妇。”
说完转身就走,不敢再看台上一眼。
回到后台,他把小提琴收进盒子,准备晚上聚餐时再用。直到一滴泪落在《寂静》的乐谱上,晕开黑色的墨迹,他才发现自己哭了。
真没用。
他蜷缩在角落,抱紧自己。
好想抱抱木。
晚宴散场时,木地跑过来,拍着赤苇的肩膀大笑:“赤苇!你太厉害了!不愧是我最好的伴郎,最好的朋友!”
透过灯笼洒下来,落在木脸上。还是记忆里那个灿烂的少年,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连睫毛都在。
赤苇的心脏骤然抽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一个疯狂的念头窜了出来。
就一次。
最后一次。
为了那段本该属于他们的——
赤苇猛地倾身,在木的脸颊上印下一个轻吻。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笑得苦涩:“你以前,都叫我京治的,小太朗。”
木愣住了,摸了摸脸颊,眼神茫然。
赤苇知道。
他不会记得了。
永远都不会。
那些一起练球到深夜的日子,那些屋顶上的秘密,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
从此,都将被彻底遗忘。
赤苇转身,一步步走进黑暗里。
身后的欢声笑语,再也不属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