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是要当些什么？”
当铺掌柜捋着颔下短须，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子，语气里带着几分生意人的和气。
暮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着隔壁糕点铺传来的桂花糕甜香。女子一袭素白长裙，裙摆上绣着几支淡青色的缠枝梨花，随着她轻缓的动作，裙摆微动，似有暗香浮动。她脸上罩着一方薄如蝉翼的白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浅浅的眸子，温润得像温雪湖的春水，眉眼间蕴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及腰的青丝用一根素银簪绾了半束，余下的长发笔直垂落，衬得她身姿愈发清雅秀逸。只消看一眼，便知是哪家书香门第养出来的文弱闺秀。
年轻女子闻言，微微颔首，伸出一双纤纤素手，指尖莹白如玉。她从随身的素色锦囊里，轻轻摸出一只卷轴，放在了铺着暗纹锦缎的柜台上。
掌柜当即收回目光，双手接过卷轴，指尖触到卷轴微凉的竹轴，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一幅春日梨花图，赫然映入眼帘。
画中风和日暖，湖光潋滟，温雪湖的水波轻软如绸，岸边的梨树开得正盛，雪白雪白的花瓣缀满枝头，风一吹，便似有细碎的花雨簌簌落下。画中央，立着一位白衣少年，一袭长衫胜雪，不染纤尘，他手中捏着一枚古朴的金色铜钱，指节分明。少年立于梨花树下，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一双星目深邃如夜空，仿佛盛满了春日的光。明明是静立的画中人，却让人觉得，有春风裹挟着梨花香，正从画中悠悠拂来。
当铺掌柜霎时瞪大了眼睛，惊得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撞在柜面上，茶水溅出些许，他却浑然不觉。
“这，这是云国文怡公主的天命师？！”
他失声惊呼，旋即又慌忙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旁人。掌柜凑近画卷，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纸面，目光寸寸扫过画中少年的眉眼、手中的铜钱，乃至枝头的每一片梨花。片刻后，他紧绷的肩膀忽然松了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原来只是赝品。我还真当是文怡公主的真迹现世了……姑娘好手艺啊！竟能将此画仿得如此惟妙惟肖，若不是这画上的墨迹还带着几分湿意，且这铜钱之上，还多刻了四个字，怕是文怡公主亲至，也未必能一眼辨出这画并非她亲手所作。”
掌柜啧啧称奇，语气里满是赞叹。
可那年轻女子却恍若未闻，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画中少年的脸上，眸子里漾着浅浅的波光，思绪早已飘向了遥远的往昔。
窗外，正是三月春光最盛的时候。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和煦的风携着梨花的清香，穿街过巷，吹遍了城里城外。花香掠过行人的衣角袖摆，悄无声息地钻入朱门大院的红帘深帐，连空气里都铺满了甜软的香气。暖融融的风拂过面颊，带着春日独有的温柔，枝头的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一声声，都在宣告着这大好春光。
这万里春风，这满树梨花，分明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初见之日。
那时，她也是站在这样的梨树下，隔着纷纷扬扬的花雨，望见了那个手持铜钱的少年。他抬眸望过来，眼底的温文与良善，像一道暖光，只一眼，便让她的心，彻底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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