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月。”
那声音。库洛的声音。
怎么可能?
明明是他亲手将我和可鲁贝洛斯、还有那些卡牌一起封印进书里的。明明他已经死了……至少现在应该死了才对。
“醒醒,月。”
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我猛地睁开眼。
目是陌生的天花板,视线模糊得厉害,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最后的记忆碎片涌上来——库洛带着那抹熟悉却悲伤的笑容,将我封印进书里,轻声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为何这么做”。当时我哭得撕心裂肺,可现在眼眶干涩,模糊视线的根本不是眼泪。
额头传来尖锐的刺痛,我抬手去揉,指尖却触到冰凉的镜片。
眼镜?
我迟疑着把它戴上。
瞬间,天花板的纹路、墙角的蛛网、床头柜上的闹钟,得扎眼。
荒谬。
我从未近视过。就算真的,凭我的魔力也能轻易修复,库洛会……
库洛。
心脏骤然抽紧,我死死咬住下唇,把即将溢出的呜咽咽回去。
不能哭。
墙上嵌着一面穿衣镜,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隔着几米远看向镜中。
那不是我的脸。
我踉跄着扑到镜前,双手疯狂抚摸自己的脸颊——触感是熟悉的,五官轮廓也没变,可头发却短了!
曾经垂到的银白色长发,如今只剩齐颈的银灰碎发,软趴趴地贴在耳后。眼睛也变了,不再是狭长的猫瞳,而是暖融融的琥珀色,像人类小孩的眼睛。
呢?
我下意识地催动魔力,背后却空荡荡的,连一丝风都没有。从有记忆起就着我的羽翼,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
我失声尖叫,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直到肺里的空气耗尽才停下。
这一定是噩梦!是库洛的恶作剧,是梦牌又在捣乱?
可不管我怎么掐自己,镜中的陌生面孔都没有消失。
“月。”
库洛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在耳边。
我僵住,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倾听。
“这是你的形态,”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以前你想溜出庄园时用过的那个,记得吗?我们一起设计的。”
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确实有过那么一次,为了躲开可鲁贝洛斯的纠缠,我用魔力变出了这副人类模样。差点忘了。
是解封的冲击让我失忆,还是……他让我忘记?
“再睡一会儿,月。”库洛的声音温柔了些,“睡吧,然后记住。”
眼皮突然变得千斤重,我拼命挣扎,死死盯着镜中的琥珀色眼睛——我不要再被封印!就算死,也绝不回那本该死的书里!
“不会再封印你了。”库洛的语气带了点不耐烦,“我有话要告诉你,你醒着反而麻烦。”
我嗤笑一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死人说话能有多麻烦?
这次的睡意来得更猛,我终于撑不住,眼前一黑。
海量的信息像潮水般脑海。
第一个是名字:月城雪。
雪?死到临头了,库洛的恶趣味还没变。
接着是地点:友枝町。
高中?一个月之需要上高中?
朋友?一堆泛泛之交,只有一个亲近的——木之本桃矢。雪和他认识两年了。
祖父母?不存在的,是库洛雪和所有访客记忆里的假象。但他没对这个木之本桃矢动手脚,为什么?
爱好:历史社、戏剧社、足球、射箭。还好,至少能用上我的技能。
然后是一张脸——木之本樱,小小的女孩,绿眼睛像翡翠,棕色短发扎成两个小揪,笑起来有梨涡。
木之本藤隆,考古学家。看着有点眼熟。
还有如何创造新记忆、友枝町的地标、日常作息、这个时代的生存技巧、礼仪……月城雪知道的一切,都像数据一样快速流过我的脑海,我本能地吸收,分析可以留到以后。
库洛果然是库洛,把最炸的消息留到了最后——
几天后,木之本樱会打开库洛书,让卡牌逃出来。
我忍不住冷哼。让可鲁贝洛斯那个蠢货守着书的封印,出事是迟早的。原来我被唤醒,是为了这个?
她会成为库洛牌的捕获,而我要做的,是观察她,然后进行最终审判。
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要收服五十二张拥有强大魔力的卡牌?
这审判怕是很快就能结束了。
再次睁眼时,我的身体正在街上走——根据脑海里的记忆,这是去学校的路。
我没在控制身体。
看着自己的脚自动迈动,手自然地插进口袋,这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诡异极了。我集中精神,用魔力在意识深处筑起一道屏障,把自己和这身体隔离开。
从此,我只是月城雪脑海里的。
“雪!”
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雪的身体自动抬起手,笑着挥了挥。
我顺着视线看去——
一个高个子男生靠在自行车上,一条搭在车把上,另一条脚踩在地上,校服和雪的一模一样。是木之本桃矢。
他转过身,精准地朝雪挥手,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我眯起眼(虽然只是意识层面)——他的身上散发着强烈的魔力波动!那股力量收敛,不像传统的魔法,倒更像 clairvoyance(预知)之类的能力。
他的气场很强,带着天生的吸引力,站姿挺拔如松,透着运动员的利落。黑色碎发遮住部分额头,那双深邃的黑眼睛像午夜的星空,明明是少年的模样,眼神却老练得吓人。
是“ Sight”( sight 能力)的标志。
那双锐利的黑眼睛直直看过来——不,是看向雪。
他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仿佛看穿了这层。
他能看到我?
“雪?”
声音里带着点困惑,还有点怀疑。
我心里一紧。
“怎么了,桃矢?”轻快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我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这是雪的声音。跟我的声线不同,软乎乎的,像裹了层棉花糖。
雪歪着头笑,“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
说,见了月之?
我缩在意识深处,拼命祈祷桃矢别看穿这层。他盯着雪的眼睛,几秒后才松了松眉头,摇了摇头,脸上的疑云散了些。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雪问。
“看到”两个字咬得有点重。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身体的主人,难道知道桃矢会用魔法?可雪明明没有任何魔力感知力啊……
“难道我被什么东西缠上了?”雪半开玩笑地补了句。
“想什么呢。”桃矢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转瞬即逝的笑,却又扫了雪一眼,“早知道不跟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净瞎想。”
原来如此。是桃矢自己说漏嘴了?
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喊:“还愣着干嘛?走了!”
雪应了一声,赶紧追上去,几步就跟桃矢并肩了。
“桃矢哥哥——!”
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桃矢没回头,但脚步明显了半拍。雪低头看去,我也跟着瞧见了——一个扎着短发的小姑娘追了上来。
是木之本樱。
她眼睛又大又亮,像浸在水里的绿宝石,整个人透着股机灵劲儿。脚下踩着旱冰鞋(雪的记忆里是这么叫的),看雪的眼神软乎乎的,像只围着主人打转的小奶猫。
我在意识里翻了个白眼。
行,真是“好事成双”——哥哥是能看见魔法的半吊子,妹妹直接对我这身体犯花痴。
我试着探探雪对她的感觉,结果撞了个空。看来我只能读取他的记忆,没法感知他的。奇怪归奇怪,我没心思深究这个。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透过雪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
上课的时候,雪的成绩不错,作业上都是红勾勾。但他上课总走神,课本翻得漫不经心。我趁机悄悄接管身体,快速扫过那些知识点,把信息记下来。桃矢的时不时落在雪背上,像要烧出个洞来,搞得我浑身不自在。
放学后,雪去了戏剧社。说是这学期班级要排话剧。桃矢也在,不过好像已经放下了之前的怀疑。社团活动结束后,他们去了桃矢家。我看着雪风卷残云般干掉一堆食物——那分量差不多有里德庄园一半大,他却面不改色。我在心里维持着最后的,默默吐槽。
之后几天都是老样子。上课,参加社团,然后往木之本家跑。雪简直把那儿当家了——除了睡觉洗澡,几乎都泡在那儿。他在厨房跟桃矢一起做饭洗碗,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十几年,显然不是最近才开始的。小樱总围着他转,雪随便跟她说句话,她都能开心地叹气。
太丢人了。我真搞不懂雪是怎么忍下来的。
雪和桃矢的也让我摸不着头脑。一周过去了,我还是没看懂。桃矢是个独行侠,成绩年级第一,社团活动也积极,但他不爱跟人说话,同学们都能感觉到他想独处。雪却很受欢迎,他总能巧妙地应付所有人,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被重视。可他真正交心的只有桃矢,桃矢也这一点。
唯一的例外是小樱。雪明显很疼她——每天早上都会给她带糖果,我偶尔能感觉到雪看她时的温柔笑意。
有一次,桃矢推开图书馆的门去拿书,我突然捕捉到那本书的魔法气息。一股强烈的涌上来,压都压不住。雪的肯定也变了,因为小樱红着脸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雪摇摇头,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我没。
两天后,雪在射箭社练习。他箭术不错,我忍不住想——这会不会是潜意识里继承了我的能力?桃矢坐在旁边的上写作业。
突然,一股爆炸般的魔法波动猛地扩散开来。
是小樱打开了那本书!
我浑身一震,连带着雪也晃了一下。他手里刚要射出的箭瞬间偏了方向,差点射中教练。教练气得大吼,雪连忙道歉,但我根本没心思管这些——我的每一丝魔力都在朝几条街外那个的魔法源拉扯。
桃矢也站了起来,闭着眼睛。他手里的书掉在地上,显然也在定位小樱的位置。
真是讽刺。我在追踪库洛牌,他在找妹妹。明明,可他不知道,所有答案都藏在他最好的朋友这层之下。
魔法波动很快消散,库洛牌四散逃开。我知道它们跑不远——毕竟都跟钥匙绑定着。小樱的应该也稳定下来了,因为桃矢放松下来,捡起书拍了拍灰。雪注意到他的手有点抖,就结束了练习。
雪找了个借口说要早点回家,桃矢没反对,只是点点头,然后骑车走了——速度快得不像平时。雪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也转身离开了。
我的死死钉在那个方向——那栋房子,那本天书——没有移开。
直到夕斗走进家门,钻进厨房鼓捣出一堆食物——说是零食,分量却足能喂饱半条街的人——埋头忙了一阵才沉沉睡去,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夜幕像墨汁般泼满天空时,我终于动了。
无声的呼唤像涟漪般散开,瞬间穿透层层墙壁,精准锁定了那几个等候的存在。
几乎是立刻,几道熟悉的灵压从涌来,像老朋友般亲昵地缠上我的感知。我猛地睁开眼,不用镜子也知道,此刻我的瞳孔定是冰蓝色的竖瞳,像极了蓄势发的猫科。
眼前的人影渐渐,我勾了勾唇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
“风,镜。”
那两道身影同时颔首,低沉的回应在夜色中响起: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