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
迷路这破事,总是在你反应过来之前就缠上你。
优(Yuu)盯着眼前遮天蔽日的密林,嘴角抽搐。三天了,整整三天!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林子里打转,最后又绕回了起点——青木原树海的。
当初老混蛋格伦(Glen)把他扔在这儿时,那语气简直欠揍:“小子,想进军队?活着走到风穴深处再说。”
优当时拍着胸脯应下,心里还憋着一股劲要证明自己。可现在……他只想骂娘。
说好的尸横遍野呢?格伦那老东西不是说这是自杀森林,到处都是断肢残骸吗?结果屁都没有!连个鬼影都见不着,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的草,像极了死亡的馊味,熏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格伦你个老不死的!”优对着参天古木吼道,震得树上的鸟群扑棱棱飞起。一只体型最大的母鸟探出头,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活像在看。
优挑眉,比了个中指:“看什么看?想打架?”
他现在又累又脏,连走路都打晃,哪还有力气跟鸟计较。可下一秒,一坨白色的鸟屎“啪”地砸在他脚边,离他的脑袋只差几厘米。
“我靠!”优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格伦!你给我等着!老子要是活着出去,非把你那俩蛋捏爆不可!”
他抬脚狠狠踹向树干,结果疼得龇牙咧嘴,抱着在地上打滚,嘴里骂骂咧咧:“操!格伦你个挨千刀的!把我扔在这儿,连武器都不给!吃的喝的也没有!就一张破地图和几根破火柴!老子连地图都看不懂啊!”
骂累了,优四仰叉地躺在草地上,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恶狠狠地说:“格伦!老子饿急了,连熊都敢啃!生吃!老子生吃给你看!”
可这话刚出口,他就蔫了。
在格伦眼里,他不过是个捡来的野孩子,连签个学校的同意书都要被敷衍。
“格伦?”
“干嘛?”门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学校要签个……”
“没空!让塔(Krista)去!”
“可是老师说……”
“我很忙!”
十二岁生日那天,他攥着那张被捏皱的纸,站在门外,耳朵尖气得发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让它掉下来。他以为格伦至少会他一下,结果还是被当成空气。
“我真是犯贱……”优喃喃自语。
太阳渐渐西沉,林间的暗了下来。他一个激灵爬起来,躲过第二波鸟屎攻击,骂骂咧咧地掏出那张泛黄的手绘地图。
地图上,左下角的红叉是起点,右上角的红叉是风穴。中间画着一堆歪歪扭扭的线条,鬼知道是山还是河。优把地图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火大:“这三角形是瀑布?画得跟狗啃的似的!格伦你个老东西,除了摆架子,连画画都这么烂!”
他把地图扔到一边,望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心里盘算着今晚的去处。得找个的地方露营,最好是爬到树上,被熊或狼叼走。明天一早得找水源,再想办法抓只青蛙烤来吃。
幸好还有火柴。
“喂,小子,想当军官?”格伦当时的语气了嘲讽,“和平年代还想着英雄梦?不如去当个老师,……心脏外科医生?不过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给我开刀。”
“谁要当医生!”优当时梗着脖子反驳,“我要当军队里最年轻的指挥官!把你那位置抢过来!”
“哦?那我是不是该鼓掌?”格伦嗤笑一声,“行啊,既然你找死,我就你。田中,把这小子扔到青木原。他要是能走到风穴,我就考虑让他参加选拔赛。怎么样?敢不敢?”
“当然敢!别小看我!”
“那就滚吧。”
优深吸一口气,把那些不愉快的回忆甩到脑后。他挣扎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格伦,你等着!”他握紧拳头,“老子一定会活着走到风穴!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捡起地图,借着最后一丝辨认方向,深一脚一脚地走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啧——”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少年猛地攥紧拳头。
一想到格伦那副不耐烦的嘴脸,他就气得浑身发抖。每次都这样!他冲进格伦的房间,对方要么皱眉赶人,要么干脆无视。明明只是想讨点,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最后呢?格伦总是把他丢给别人,连句像样的话都懒得说。
现在好了。
孤身一人困在这片陌生的密林里,天知道他走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四周是遮天蔽日的古树,连方向都辨。恐惧像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往上爬,死死缠住心脏。
“谁他妈会怕啊!”他咬牙骂了句,手脚并用地往一棵最高的树上爬,“老子最强了!这点破事算什么——”
话音未落,树枝突然晃了晃。他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个细弱的声音,像个哭唧唧的小鬼在质问:你连再见都没说……
“闭嘴!”他对着空气低吼,“大人都这样!说走就走怎么了?”
可这话连自己都骗不过。
岁的年纪,被亲生父母抛弃,又被几任以“不够完美”为由赶出门。他早就习惯了孤独,不是吗?
他不需要任何人。那些自私又冷漠的大人,谁都靠不住。
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靠着一张破地图,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好几天。沿途用捡到的旧刀猎杀小动物,用它们的血在树上做标记——那点肉勉强够他撑一天。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鼻尖突然钻进一股香气。
甜的,香的,像童话里才有的味道。
他循着香味跑过去,拨开最后一片灌木丛。
密林深处,藏着一座小木屋!原木搭建的墙壁,烟囱里冒着炊烟,空气中飘着烤肉、炖菜和香料的混合香气。他吸了吸鼻子,口水差点流下来。
管他里面是连环杀手还是逃犯!就算是吸血鬼又怎样?现在他脑子里只有那热乎饭。
他冲到门前,砰砰砸门:“喂!有人吗?老子迷路了,借个地方躲躲!”
没人应。
他一眼瞥见门旁的斧头,想都没想就抄起来,用斧背猛砸门板:“开门!听见没有——”
里面肯定有人!不然哪来的香味?一定有——
“吱呀——”
门锁终于咔嗒一声开了。门后传来个低沉的怒喝,可惜被他砸门的声音盖过。格伦总骂他是野小子,那又怎样?他从来就没被好好教过规矩!
门开了。
门外站着个男人。金发,蓝眼,看起来像个外国人。那眼神冷得像冰,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在这种鬼地方,多半是靠打猎甚至杀人过活的狠角色。
那双眼睛,明明是像度晴天里的大海一样的湛蓝色,此刻却阴云密布,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杀人。
真他妈吓人。这眼神要是能杀人,他恐怕已经死了一百次。
可就在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男人的杀气突然散了。
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震惊,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见了鬼。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少年没。
“原来你在里面啊!”少年却笑了,把斧头往旁边一丢,“太好了!”
管他是谁,有地方住有饭吃就行。
——
木屋的后院就是洗澡的地方,说是后院,就是树林里辟出的一小块空地。四周是树,鸟叫和树叶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太阳快落山了,残留的暖意消散,晚风一吹,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天黑得真快。浓密的树冠遮住了天空,连星星都看不见几颗。这片林子像个张着嘴的,能把人彻底吞噬,让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普通人在这里根本活不下去。
现在,太阳沉下去了,只有头顶那轮残月、木屋里的,还有浴桶下的篝火能带来点。那是个架在石炉上的圆浴桶,烟囱里冒着烟,水应该已经热了。
“你换这个吧。”
少年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木屋的主人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套蓝色格子睡衣和一条。是他的?穿别人的……会不会太奇怪了?对方走路没声音,连气息都很淡,像个幽灵似的。
金发男人歪着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抱歉,吓到你了?”
他身上有种成熟的气息,像温暖的花香,和格伦不同——格伦就像个烂透了的橘子,发霉发臭,让人恶心。要不是他眼下的黑眼圈、高领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还有那双蓝眼睛里藏着的、仿佛看透了世事的沧桑,少年差点以为他和自己差不多大。
怎么可能呢?哪个小孩能独自在这种地方活下来?
优把脏得发硬的衬衫往地上一扔,脸颊瞬间烧得滚烫。他舌头打结,声音抖得像筛子:“没、没事!这点小事算什么——米、米迦,你放那儿就行!”
瞥见木桶里咕嘟冒泡的热水,他赶紧转移话题,夸张地拍了拍桶沿:“你看这水!都快开了!”
老式木桶就架在火上烧,热气裹着木头的往鼻子里钻。这种原始的洗澡方式他还是头一次见,说不出的古怪,却又透着股莫名的吸引力。他甚至能想象热水漫过身体的舒爽——像泡温泉似的,想想都让人浑身发颤。
“我转过去,你洗吧。”木屋主人轻笑一声,真就背对着他站定,后背挺得笔直。
优心里那股别扭劲儿又冒出来了。明明是自己要洗澡,怎么反倒像做贼似的?他含糊道了声谢,手忙脚乱地扒掉身上的脏衣服,踩着木桶边的木梯往里挪。
脚尖刚碰到水面,一股灼人的热浪猛地窜上来!
“嘶——”优倒抽一口冷气,差点直接跳出来。这哪儿是热水,分明是滚水!他把脚缩回来,脚趾头红得像熟虾。
“优,没事吧?”米迦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明显的。
“叫我优就行!”优咬着牙,脚趾头还在发烫,“没、没事!我就是……适应一下水温!”
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被烫掉一层皮的准备,再次把脚伸进去。
“要不我把火调小点儿?”
“等等——!”
话没说完,优脚下一滑,整个人“扑通”一声栽进木桶里!滚烫的水瞬间漫过胸口,他疼得惨叫:“卧槽——!”
“优?!”米迦猛地转身。
“别过来!我没穿衣服!”优赶紧把自己埋进水里,只露出个脑袋,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活像只落汤鸡。
“我调火,不看你。”米迦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我转过去了,放心。”
那语气里的太真实,像温水一样裹住了优的心。
这太奇怪了。
从小到大,除了那些带着任务或目的接近他的人,从来没人这么真心实意地过他。米迦明明只是个陌生人,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优咬了咬唇,声音低了下去:“……行吧。”
他沉到水里,直到鼻尖都快被淹没,才安分地坐着。身后传来米迦摆弄炉子的声音,还有扇子快速扇动的“呼呼”声。没过,火渐渐小了下去,水温也终于降了些。
虽然皮肤还是火辣辣的,但身上那层积攒了一两周的污垢总算冲掉了。优舒了口气,没再抱怨。
“谢了,米迦。”他轻声说,“你本来帮我的……不过,还是挺你帮了。”
优低下头,正好对上米迦温柔的笑眼。那双眼像浸在水里的蓝宝石,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优的脸“唰”地又红了,耳朵尖直冒热气,赶紧把脑袋埋进水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偷偷瞄。
米迦刚跟炉子“战斗”完,额头上沁着薄汗,发丝也有些凌乱,可整个人却像没被烟火气沾染过似的,依旧干净得,得不像话。
优心里莫名有点不爽。这家伙怎么能这么镇定?
“因为我想帮你。”米迦的声音轻轻的,“所以,不用谢我,优。”
他叫自己名字的语气,像在念什么宝贝似的,让优心里一阵发。
“你就不好奇吗?”优突然问道,“我就是个突然闯到你家门口的陌生人,搞不好是杀人犯,……是什么坏人呢?你连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怎么回家都不问,直接就让我进来了。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米迦抬头看着他,笑容里带着点优看不懂的神秘,像是知道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优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这种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
“优就是优呀。”
为什么他说得好像很了解自己似的?为什么他能这么笃定?
你根本就不认识我啊!
优心里乱糟糟的,可木桶里的水渐渐变得温暖舒适,身上的疲惫也一点点散去。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在陌生人家里也能这么安心。
一个问题在他心里盘桓了,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你……不是人类吧,米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