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上帝。
你,看得见我吗?
“,这是您要找的书吗?”
米迦抬手接过那本鼹鼠皮封面的旧书,指尖拂过厚厚的灰尘。在封面上刻出了斑驳的痕迹,就像他自己——米迦尔·百夜,如今只剩下米迦尔这个名字。姓氏在五百年的漂泊里被遗忘,连名字本身的意义也快抓不住了。他像个孤魂,在人类的世界里时隐时现。
这本书的封面写着:《吸血鬼、恶魔与守护人类的绝密实验》。
米迦点头。“是。”
年轻的女图书管理员红着脸推车离开,大概是被他苍白的肤色和异色的瞳孔吓到了。米迦闭上眼,还能听见她的心跳,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像丝绸摩擦,又像甜美的液体在晃动。直到推车声消失,他才松开攥紧的手指。
吸血鬼啊。
被的种族。
“他们得承受多么漫长的痛苦。”
翻开第一页。
“注定要下地狱的。”
真是“亲切”的开场白。
米迦用戴着黑手套的手擦去封面上的灰。也只有他这种被的怀旧鬼,才会来读这种过时的旧书吧。再过五百年,这本书只会变成古战场出土的破烂。
“喂,去竞技场吗?”
“你疯了?门票两万!而且我们根本不够年龄进去好吧!”
身后传来两个男生又压低的声音。米迦默默把帽拉低。
“找你表哥啊!他不是有路子吗?而且——你不想看吸血鬼打架?听说今天场面!”
“什么?今天是吸血鬼场?”
“死亡 Royale!打到只剩最后一个活口为止!”
“太变态了吧……”
“你行不行啊?那可是吸血鬼!我要亲眼看看他们被打得脑浆迸裂、断手断脚!”
“你才变态!”
米迦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图书馆。
“走啦走啦!”
“知道了……不过别抱太大希望能进去啊。”
五百年后,人类统治了世界。吸血鬼?不过是供人取乐的垃圾罢了。
“哟,这不是迷路的小吸血鬼吗?还在这儿过去呢?”
米迦没理身后的嘲讽,径直走到悬崖边的墓碑前。海风卷起草屑和花种,他的白斗篷猎猎作响。脚下的墓碑没有名字,就像这悬崖上所有被草草埋葬的同伴一样。死了,却连个刻字的资格都没有。
无意义的死亡。
“不见,米迦尔。”
对现在的世界来说,他们的死毫无价值。这些空白的墓碑像在嘲笑:看啊,这就是我们征服的怪物。人类赢了。
人类赢了?
米迦盯着眼前的墓碑,上面爬满青苔,裂纹纵横。五百年前,她还是被万千吸血鬼朝拜的女王。如今却只能躺在这肮脏的泥土里。
“鲁·采佩西,我的女王。这烂地方不上你。”
“你听起来很伤心啊。”
米迦回头,看见费里德·巴特利倚在树旁,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戏谑。这个第七始祖,是存的几个还能自由行动的吸血鬼之一。
“五百年了。”米迦轻声说,吐出一口积压了的气。
费里德挑眉。“原来你真在怀旧。”他伸手搭在米迦的肩上,凑近笑道:“别,费里德哥哥会你的~毕竟现在只有我能当你的同伴了,开心吧?”
米迦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连个眼神都没给。五百年的嘲讽,他早就了。
白斗篷在身后翻飞,他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我宁愿死了。”
费里德看着米迦的背影消失在山坡下,嘴角的笑容变得苦涩。宁愿死?真是伤人啊。不过这才像米迦。永远这么阴沉,一点都不可爱。
他对着墓碑喃喃自语:“我费里德·巴特利,曾经强大的吸血鬼第七始祖,也认同这种‘不理性’的愿望,是不是很不像我?您觉得呢,女王陛下?”
只有海风卷着垃圾的臭味回应他。悬崖上的墓碑,连蚂蚁和苍蝇都懒得靠近。
米迦。
费里德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五百年了,他们还活着。可活着,真的比死了好吗?
乌黑的长发黏在脖颈上,像火山喷发后凝固的焦炭。那双翡翠色的眸子本该亮得惊人,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水雾,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优躺在米卡怀里,意识时断时续,身体软得像个破布娃娃。
四周是尸体、伤员,还有麻木的战士。有人放弃挣扎,有人还在嘶吼,有人望着天空仿佛看见天堂,有人蜷缩在地死亡降临。
但这些都不重要。
什么都改变不了结局。
“能死在你怀里……真好,米卡。”优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笑意。
“别胡说!”米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优,求你别说这种话……”
他看着优脖颈上的齿痕,鲜血正顺着伤口往下淌。那是他咬的。是他亲手把优推向死亡。
他算什么?连哭都只能压着嗓子,连眼泪都不敢掉在优脸上。他真没用。
“只有你……我只你喝我的血。”优突然抓住他的衣领,苍白的脸上泛起的红晕,“这次……换我救你。像你以前救我那样……”
他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活下去,米卡。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的……所以你活着……”
米卡死死攥着优的手,指节泛白。那双手曾经握过剑,为了保护家人挥向敌人,现在却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
都是他的错。
是他害了优。不是人类,不是吸血鬼,是他这个懦夫。
的对讲机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根据《吸血鬼权利法案》第1.3条,所有吸血鬼均为人类财产!服从人类管辖!任何反抗格杀勿论!立刻逮捕所有吸血鬼,反抗就地击毙!重复,格杀勿论!不准放跑一个!行动!”
冰冷的命令像针一样扎进米卡的耳朵。
“走!米卡!”优突然用推开他,“要是你被抓去当奴隶……我永远都不会你!滚!快滚!”
“我不走!”米卡死死抱住他,眼泪终于决堤,“别让我做这种无法的事……我不会丢下你!”
优的血味在喉咙里翻涌,他差点吐出来。他喝优的血。他是凶手。
“优……优……”米卡的声音碎成了片,“我到底做了什么……明明只想保护你不受人类伤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对讲机还在响。
“优?回话!日向优!你的吸血鬼同伙把你藏哪了?还活着吗?回话!”
米卡闭上眼,任由眼泪砸在优的脸上。
求求你,把我的一切都拿走吧……只要能让优活下去……
***
又是一个。
透过树叶洒在木屋外,河水潺潺,鸟儿在枝头鸣叫。但米卡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连窗户都不敢靠近——会让他疲惫不堪。
他的手还在抖。
又是那个梦。那个重复了无数次的噩梦。
梦里优躺在他怀里,脖颈淌着血,笑着说“活下去”。
“赎罪吗?”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不然我为什么活着?”米卡喃喃自语,指尖划过自己的唇齿。那两颗尖锐的獠牙,是他罪恶的证明。
他恨自己。这种恨意足够支撑他再活五百年。他宁愿被噩梦吞噬,也不想忘记这份痛苦。
“你不想为你那宝贝报仇吗?”费里德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带着惯有的轻佻,“这种自虐的想法可不像你啊。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对了,别和那些‘ livestock’走太近,小心自己也变成宰的羔羊哦~”
米卡没回头。他讨厌费里德那副怜悯的样子。他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风吹过树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
“我好累啊,优……”米卡靠在墙上,呼吸沉重得像扛着巨石,“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不对……像我这样的恶魔,根本进不了天堂吧?哈哈……我怎么忘了……连你……连你会不会我都不知道……”
他捂住脸,声音哽咽:“我真没用……我失控了,把你当成猎物咬下去……我以为人类是敌人,以为保护你是我的责任……结果却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脸见你……我算什么家人……我有什么资格见你……”
优……你想我吗?
如果你想,我可以对抗整个世界去找你。
如果你恨我……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立刻跳崖,让自己永远困在黑暗里。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什么都愿意做……所以求求你……”
求求你,哪怕只是让我再看你一眼……
求求你……
刺耳的尖叫撕裂耳膜,倒塌的建筑碎块砸在脚边。
米卡抱着逐渐冰冷的身体,指尖还残留着那一点点温度。
怀里的少年曾有一双比星辰还亮的眼睛,此刻却像蒙尘的玻璃,黯淡。他嘴角还挂着释然的笑,可那笑意随着生命流逝,一点点从脸上褪去。
这画面刻在米卡脑子里,得像昨天才发生。
。
太了。
求求你,别带走优。
“我想——”
“喂!有人吗?有人在家吗?喂!听得见吗?!”
米卡猛地回神。
人类?
这片自杀森林深处,怎么会有活人?
他沉浸在悲伤里,连有人靠近都没察觉。更奇怪的是,从悬崖跳下来的人,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到这里。他特意选了最茂密的林子建木屋,就是为了隔绝一切。普通人进来,只会在林子里打转,最后饿死。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找到门口。
“喂!我迷路了,帮个忙行不行?喂——!”
没礼貌的家伙。
米卡翻了个白眼,打算死到底。他是吸血鬼,跟人类没什么好说的。
安静了两分钟。
突然,门外传来粗暴的砸门声。铁器撞击木头的闷响,震得门框都在晃。
“别死!我闻到里面有吃的味道了!快开门!”
米卡眉头拧成疙瘩。
的人类。吵闹,粗鲁,还蠢得要命。凭什么觉得别人该无条件帮他?
“人类真是越来越自大了。”费里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米卡愣住。
他觉得费里德说得有道理?
疯了吧。
不管了。
他要让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闭嘴。
“别敲了,吵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米卡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僵在原地,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门口站着个少年。
乌黑的碎发像鸦羽,一双翠绿的眼睛亮得像猫,正带着点不耐烦的笑意看着他。那,那语气,跟记忆里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分毫不差。
米卡的心脏猛地抽痛。
“原来你真在里面!”少年叉着,大大咧咧地走进来。
米卡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活下去,米卡。我们……会再见的……总有一天……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米卡。”
活下去,米卡。
我们会再见的……总有一天……
他从不信神。
经历了那么多事,还有什么值得相信?
可现在……
他好像真的看到了神迹。
老天啊。
你可以拿走我的一切——所有东西都可以。只求你。
求求你,别带走优。
米卡嘴唇颤抖,声音轻得像梦呓。
“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