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拍门声和呼喊声，灰原哀听得二楚。

所以她才锁了门。

从柯南开始砸门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小子不会善罢甘休。好在早有准备——博士那边她已经编好了完美的借口，不用开口，博士就主动提出让江户川柯南今晚住下。

灰原靠在门后，指尖冰凉。

她感激博士的体贴，却没法说出口。这种无声的谢意，最后总会变成一篇篇论文，或是改进的发明，又是替博士完成那些枯燥的测试——毕竟那老头总在实验到一半时犯困。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敢松口气。可胸口的闷痛却丝毫未减，像堵着块冰。

真蠢。

躲在房间里能解决什么？

琴和贝尔摩德迟早会找到她。最好的结果是一枪毙命，可她心里，他们不会那么痛快。毕竟，他们还需要她继续研究APTX。

还有江户川柯南……

那家伙根本不知道自己卷进了多大的麻烦。上次跟组织对上差点没命，转头就忘了疼，还是整天追着案子跑。见过那么多死人，难道他不明白，生命有多脆弱吗？

灰原叹了口气，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再想下去，今晚又别想睡了。她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实在撑不住了。

明天学校要写“给未来的自己”的信。

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恭喜你活到三十岁还没被干掉”。姐姐二十多岁就死在了枪口下，如果她能撑到三十，连父母的寿命都熬过去了。

灰原闭上眼睛，开始深呼吸，像过去几周那样，默数到二十。可里还是空荡荡的，氧气像永远不够用。胃里那股寒意一直往上窜，堵得她喉咙发紧。

她好想姐姐。

那个唯一懂她、爱她本来样子的人。哪怕能再跟姐姐说句话，哪怕只是在一起……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她答应过姐姐，要报仇。

灰原又吸了口气，却突然发现自己想哭，眼泪却流不出来。

你不是一个人。

博士在，孩子们在，也算半个……还有他。

这样还不够吗？

可这些天，她还是觉得孤独。明明早就习惯了做局外人——外来、天才儿童，这些标签她戴了。

琴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你属于黑暗，雪莉……和我一起。看着别人走向。”

灰原猛地睁开眼，盯着窗外的落日。她拼命想把这个念头压回脑海深处那扇黑门后，那里着她所有不愿想起的记忆。可越是用力，越多碎片就往外涌，她只能手忙脚乱地把它们塞回去。

或许，她不该告诉工藤新一那些事。不该说组织的训练，更不该说琴曾是她的导师。

工藤听到那点信息就震惊成那样，如果让他知道，琴是她的初吻对象……是她第一个心动的人……是她曾经信任过的人……

灰原的手又攥紧了。她重新开始数二十，心里这根本没用。

从来都没用。

柯南在墙角换了个姿势，麻得像失去了知觉，后背也开始。

半小时了。

他不敢动。万一灰原出来看到他，肯定会立刻。所以他特意躲在拐角，不在她的视线。

他跟她谈谈。再拖下去，她这周肯定会一直逃学，躲着他，躲着外面的世界。等回来，他就得回毛利家，到时候找她就更难了。

她肯定有心事。柯南能感觉到，只是不确定是什么。如果是因为贝尔摩德，他能轻松安抚她——只要她肯开门。

灰原的房间还亮着灯，柯南确定她迟早会出来。博士刚才一直催他走，他早就留了后手。收拾行李时，他特意把楼下浴室的小窗户打开了，随时能溜回来。

他靠着墙，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坚定。

今天，跟她谈。

柯南坐在沙发上，盯着门口的时钟。秒针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他心上。

自从昨晚聊起贝尔摩德，灰原哀就不对劲了。

她最近本就失眠严重，再加上姐姐的忌日刚过，自己又不识趣地追问她的过去……是不是把她逼得太紧了？

正想着，门把手突然转动。

柯南瞬间绷紧神经，身体下意识地前倾。门开了，灰原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脚步虚浮地往右拐，径直走向走廊深处。

柯南悄无声息地起身，还有点发麻——毕竟在地上坐了大半夜。他快步追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喊：“灰原！”

灰原哀猛地一颤，像受惊的般转身。是柯南后，她眼中的惊恐瞬间变成怒火，声音里带着压抑的低吼：“你疯了吗，工藤？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

“抱歉，我不是吓你的。”柯南松开手，语气软了下来。

“找我有事？工藤君。”灰原哀抱臂而立，眉头紧锁，语气里满是疏离。

“是柯南……江户川君，随你喜欢。”柯南无奈地纠正，“早上为什么突然跑掉？”

灰原哀嗤笑一声，眼神冷了下来：“我累了，不想去。”

“是吗？”柯南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那你锁门又是为什么？总不会是在睡觉吧？”

灰原哀的脸色微变。

“你，却没告诉博士，”柯南步步紧逼，“这和贝尔摩德？”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户、川、君？”灰原哀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强调他的名字，显然被戳中了痛处。

柯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严肃，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你没有危险。我答应过会保护你，别再躲着我了。”

灰原哀的依旧平静，仿佛没被触动：“你凭什么觉得我在躲？”

柯南耸耸肩，语气笃定：“因为我了解你，灰原。你每次不安的时候，都会把人推开。但你不用一个人扛，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灰原哀愣住了，在他脸上停留了。她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移开视线，仿佛不敢直面他的眼神。沉默蔓延，她转身走向厨房，没再反驳。

柯南跟在后面，看着她从橱柜里拿出玻璃杯，接了一杯水。

“对了，灰原，”柯南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能不能跟博士说一声，让我回屋？我把父母房子的钥匙给昴了，今晚没地方住。”

“太晚了，博士已经睡了。”灰原哀喝了口水，语气平淡，“明天我会跟他说。”

“那我今晚睡哪儿？”柯南皱起眉，他的还在隐隐作痛，总不能真睡走廊吧？

灰原哀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权衡利弊。片刻后，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我们以前不是一起睡过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多想，江户川君。”

柯南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你更喜欢走廊？”灰原哀道，语气带着点调侃，挑了挑眉。

柯南回过神，脸上露出释然的笑：“行，那我不多想了。”看着她转身的背影，他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也许，她那层坚硬的外壳，正在融化。

灰原哀去了浴室，柯南则走进她的房间。刚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橘子香扑面而来。夏夜的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外面虫鸣和夜枭的叫声，格外。

他的落在床上，那里还残留着灰原哀的气息。床单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爱的精灵》，是樋口一叶。柯南有点意外，这书不是讲和贫困的吗？和灰原平时看的不同。

走廊传来脚步声，柯南立刻打消了追问的念头。灰原哀需要休息，博士说得对。至于和朱蒂老师的会面，还是明天再说吧。

灰原哀走进房间时，脸上带着一丝柯南从未见过的。那笑容很淡，却让他心跳漏了一拍。他赶紧别过脸，看窗外的夜景。

灰原哀滑进被窝，注意到床上的书，拿起它晃了晃，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是姐姐的。她很喜欢这本书，我至今都不懂为什么，明明那么悲伤。”

她合上书，脸上带着一丝怀念的忧伤，小心翼翼地把书放在床头柜上，像珍宝一样。

柯南深吸一口气，趁她没注意，脱掉外套，钻进了旁边的被窝。

柯南僵坐在床沿，后背挺得笔直。

他该去走廊睡沙发的。这个念头第三次冒出来时，身旁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

灰原哀把头埋进枕头，眼睛还睁着。

柯南侧过头，鼻间飘进淡淡的消毒水味。他第一次她眼下的乌青——比往常更重，像被墨笔晕开的痕迹。皮肤也透着不正常的苍白，几乎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他无声叹气。

灰原立刻皱起眉：“叹什么气？怕我占你地方？”

柯南噎了一下，没接话。

“还记得那次吗？”灰原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你妈带我们去看《假面》新剧场版，后来在你家过夜，和那几个小鬼挤一张床。”

她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却精准戳中柯南此刻的窘迫。

“是《哥美拉》吧？”柯南嘴硬。

灰原低笑出声，肩膀微微颤抖：“谁知道呢。我只记得你凑过来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柯南：“……”

他干笑两声，耳尖悄悄发烫。

灰原不知道那天的真相。

有希子阿姨偷偷告诉他，灰原盯着他看了一下午。女人的直觉不会错——要么是喜欢，要么是他脸上沾了脏东西。

当时柯南笃定是。灰原哀怎么可能喜欢他？那个整天冷着一张脸、把“笨蛋”挂在嘴边的女人，眼里只有实验数据和APTX4869的解药。

可现在……

半年了。从他被灌下毒药变成小学生，已经过去整整半年。

毛利侦探事务所楼下的樱花谢了又开，他和灰原还困在这孩童的身体里，像被无形的线拴在黑暗组织的阴影下。

“江户川君？”

灰原的声音拉回柯南的思绪。他猛地回神，对上她半眯的眼睛。

“把灯了。”灰原说。

柯南哦了一声，伸手按灭床头灯。

立刻从窗帘缝隙钻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银辉。灰原喜欢开着窗帘睡觉，柯南早就发现了。

他摘下眼镜放在床头柜，躺回去，双手枕在脑后。

侧头的瞬间，呼吸顿了顿。

灰原的脸近在咫尺。眼睛闭着，睫毛很长，像蝶翼般垂着。一只手搭在脸颊旁，手指纤细，指尖泛着淡淡的粉。

柯南盯着她的睡颜，耳边却响起的声音。

分手才三周。

去了美国度假，每天发、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听毛利叔叔的话。可柯南看着屏幕里笑得灿烂的女孩，只觉得陌生。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太平洋的距离。

还有APTX4869，有琴冰冷的枪口，有灰原哀藏在眼底的恐惧——这些，永远不会懂。

柯南又叹气，这次更轻。

他转过头，却发现灰原没背对着他。

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没有平时的冷笑，没有警惕的眼神，甚至连眉头都舒展着。

落在她脸上，柯南忽然发现她的皮肤很薄，透出淡淡的青色。眼尾还有未褪尽的红，像哭过的痕迹。

这不是一个七岁女孩该有的样子。

柯南想起灰原说过的话——组织里的人都要接受“基础训练”。

他能想象那是什么样的训练。冰冷的实验室，无休止的实验，还有琴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灰原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她习惯了，习惯了疏远，因为那是她唯一的生存方式。

如果她的导师是琴……

柯南攥紧了拳头，里窜起一股无名火。

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有人在窃窃私语。云散开了，满月的洒进来，落在灰原的头发上。

她的头发是红棕色的，蜷曲着贴在脸颊和枕头上，像一团柔软的火焰。

柯南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一种陌生的从胃里涌上来，带着点，又有点烫。他想把灰原护在身后，想挡住所有可能伤害她的东西——哪怕是梦里的恐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柯南就僵住了。

他喜欢灰原哀？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他和在一起那么多年，分手才三周……他这是背叛吗？

可另一个声音在说——也许早就喜欢了。只是的存在太耀眼，让他忽略了这份藏在日常里的在意。

柯南开始疯狂回忆。

灰原第一次给他解药时的紧张，感冒时递过来的退烧药，还有那次在游乐园，她抓着他衣角说“不要丢下我”时的颤抖……

每一个细节都起来，像电影镜头回放。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直到身旁传来异样的动静。

灰原的呼吸变快了。

她开始不安地扭动，手指蜷缩起来，眉头紧紧皱着。柯南坐起身，借着看她的脸——苍白，冷汗涔涔。

她在做噩梦。

柯南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灰原最讨厌别人看到她脆弱的样子。

可下一秒，他听见了抽泣声。

很轻，像小猫的呜咽。然后是模糊的呓语，断断续续，听。

柯南伸手，想拍她的肩膀。

“不要……琴……”

尖叫声划破寂静。

灰原猛地坐起来，大口喘气，眼睛瞪得很大，布满血丝。她的心脏像要跳出，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浸湿了衣领。

柯南看着她惊恐的样子，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厉害。

柯南盯着灰原哀蜷缩的背影，看她抬手揉眼睛的动作忽然僵住。

她的呼吸停了。

像只受惊的小猫，浑身紧绷着不敢动，连指尖都在轻轻发抖。

“灰原，是我。”柯南压低声音，语气放得格外柔和，“别怕，我在。”

灰原哀的肩膀松了松，细弱的呼吸声重新传过来。她转过身，眼眶还带着点红，声音里藏着没散的颤抖：“抱歉……我做了噩梦。”

“没事。”柯南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要不要靠过来？”

灰原哀愣住了，睫毛颤了颤：“……什么？”

“我是说，”柯南耳尖有点发烫，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靠过来的话，会不会好一点？”

灰原哀抿着唇没说话。空气里静得只剩下窗外的风声，一秒、两秒……足足过了二十多秒，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柯南立刻用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示意她靠过来。灰原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挪过来，把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口。

“我能听到你的心跳。”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奇怪的安心感。

柯南的心跳漏了一拍，却还是镇定地说：“睡吧，我守着你。”

“……谢谢。”灰原哀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呼吸也越来越平稳。

第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