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飘着热汤的香气，敦正颠着铲，阿格尼则在旁边咬牙切齿地抱怨太宰和中也又在背后议论他。

“他们肯定在谈恋爱，不然哪有这么多闲心盯着我？”敦随口接了一句。

阿格尼的话头戛然而止。

“不可能！他们整天吵架！”

“也不是整天吵吧？”

“你的意思是——他们议论我的时候不吵？”

“没想到你这么自恋。”敦忍不住笑出声，可阿格尼立刻沉下脸瞪着他。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事？”

“太宰告诉我的。”

“别信他的鬼话！”阿格尼皱紧眉头。

敦突然勾起嘴角：“我亲眼看见他们接吻了。”

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像是抓住了阿格尼的把柄。

阿格尼僵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他看着敦把米饭盛进碗里，怎么也没法接受这个事实——太宰和中也真的在谈恋爱？他们会享受彼此的陪伴？自己怎么一点都没发现？

“难怪……难怪之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阿格尼喃喃道。

“你观察力也太差了。”敦调侃道，正往米饭上浇茶。

“要不是太宰说，你也不知道！”阿格尼立刻反驳，好胜心瞬间被点燃。

敦刚要再说什么，突然手一滑，碗“啪”地摔在地上，碎片了一地。

阿格尼知道这是意外，却还是忍不住吼道：“该死的中岛敦！”

敦缩了缩脖子，阿格尼这才注意到他掌心被碎片划开一道口子，虽然没怎么流血，却让阿格尼立刻站起身。

“把手伸出来！”阿格尼命令道——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语气太硬。

敦却乖乖做了。

“对不起……”他声音低得像蚊子叫，那语气让阿格尼想起太宰家那晚的。

阿格尼猛地抬头，这才发现敦在发抖，头埋得低低的，浑身散发着恐惧和不安。

“中岛敦！看着我！”阿格尼松开他的手，却没退开，能听见敦急促的呼吸声。

“对不起……对不起……”敦反复念叨着，眼眶红得厉害，拼命眨眼想把眼泪憋回去。

阿格尼心一软，放轻声音：“别怕，只有我在。”

敦突然扑进他怀里，脸埋在他颈窝，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衬衫。阿格尼毫不犹豫地环住他，手指插进敦灰色的头发里轻轻抚摸，希望能让他冷静下来。

两人都没说话，阿格尼心里却翻江倒海。愤怒的火焰在血管里燃烧——是谁把敦吓成这样？他恨不得立刻把那人撕碎。

还有一种陌生的在胸口蔓延，阿格尼不敢细想，更不敢说出口，生怕这一旦化，就再也无法压抑。

他只能盯着敦颤抖的肩膀，默默在心里发誓：不管是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

后来敦冷静下来，两人收拾完厨房的狼藉，已经太晚没法叫外卖，只好了泡面。可敦一开口，泡面就凉在了一边。

他说起了孤儿院的“叔叔”——不是亲叔叔，是孤儿院的管理员。那人对教育孩子有一套极端死板的规矩。

敦曾被转到家庭几个月，在那里认识了镜花。虽然家庭也好不到哪去，但至少没有体罚。可没过他就被送回去了，理由是“太不安分”“容易激动”。

叔叔为此狠狠惩罚了他。直到现在，敦都不明白自己哪里丢了孤儿院的脸，只记得那天被在小黑屋里昏了过去——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不逃？”阿格尼打断他，声音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成年后，为什么不离开？”

“我不知道……”敦低声说——阿格尼却听出了潜台词：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离开。

叔叔曾提出帮他付一半学费，还在孤儿院给他找了份行政工作，让他能赚另一半学费。敦早就习惯了打骂，觉得为了上学，这点苦不算什么。

可搬来的前几天，叔叔撞见他和大学里一个叫谷崎润一郎的男生接吻（“你见过他，橘头发那个。”敦特意解释）。

敦急忙说只是闹着玩，没别的意思。可叔叔二话不说就扇了谷崎一巴掌，要不是有人敲门，恐怕会把他们俩都打死。最后叔叔只吼了一句“滚”，就让敦消失在他眼前。

谷崎因为自己受伤，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敦再也没回头，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家”。可他总觉得愧疚——那么多孩子还在孤儿院受苦，这愧疚快要把他吞噬了。

“你帮不了他们。”阿格尼说。他知道这话抚平不了敦的愧疚，却只能这么说。

芥川不懂那种感觉。

他打小就是一个人，还得拉扯着银长大。可那些苦日子，跟中岛敦经历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更别提——中岛敦要的从来不是。

偏偏他最不的就是。

“最后一年学费怎么解决？”芥川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

“大二的时候拿了奖学金。”中岛敦挠挠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好像是因为我拍的……我也不太。现在在学校打工，勉强能过。”

芥川注意到，一提，中岛敦就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像只受惊的小。仿佛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些真的足够好。

芥川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

“那个谷崎润一郎呢？”他转移话题。

“哦！是他帮我找的房子，还帮我搬的家。”中岛敦眼睛亮了起来，语气也轻快了不少，“他人的，芥川你应该见见他！”

看着中岛敦提起别人时那副雀跃的样子，芥川胃里像了团浆糊。他死死压下那股烦躁，没听见。

沉默了，芥川才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那个‘叔叔’，现在跟你了。他管不着你。别让他赢了——哪怕你已经离开他了。这不。”

说完他就后悔了，没敢看中岛敦的脸。他是不是又多嘴了？是不是越界了？

“谢谢你，芥川。”

中岛敦的声音传来，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带着点……暖意？

芥川猛地抬头。

中岛敦正对着他笑。不是上次见镜花时那种纯粹的开心，而是带着感激的、亮晶晶的笑。像是在说，谢谢你没走，谢谢你听我说，谢谢你说出那句话。

芥川的心猛地一揪，像有什么东西要挣破束缚。他赶紧攥紧拳头，把那股异样压下去。

***

一开始芥川以为是错觉。

自从那次敞开心扉后，中岛敦来他家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他嘴上不说，甚至偶尔还会出不耐烦的样子。可两人都心知肚明——他根本不讨厌。

第一次，中岛敦趴在他床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罗生门。芥川没说话，默默拿了毯子和枕头，自己去沙发凑合一晚。

第二次、第三次……后来次数多了，芥川还是没说什么。

中岛敦每次醒来都会道歉，甚至说下次再这样就把他推下床。

可芥川永远不会告诉中岛敦——

不管他睡在哪里，失眠的痛苦都不会消失。

但只要中岛敦在身边，他就觉得特别安心，安心到舍不得做任何可能让他离开的事。

只要中岛敦在，那些深夜里快要把他压垮的孤独，就会悄悄退去，呼吸也变得起来。

这些想法太了，到芥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怀念以前那种日子——可以自欺欺人地说，一个人也挺好。

可现实根本不按剧本走。中岛敦的存在，已经成了他生活里的常态。芥川突然意识到，如果中岛敦真的离开，那剩下的孤独，会比以前沉重百倍。

***

那天太宰治不请自来，赖在芥川里不肯走。

就是那时候，芥川叫了他的名字。

严格来说是口误，但那个名字从嘴里蹦出来时，自然得不像话。在场的人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芥川君！”太宰治立刻夸张地叫起来，那眼神明摆着——这事儿没完。

中岛敦则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一脸难以置信。

芥川了神，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叫“中岛敦”这么容易吗？他忍不住想。）

直到太宰治走了，中岛敦还坐在沙发上发呆。芥川硬着头皮开口：“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改回叫你‘中岛’。”

“不用！”中岛敦反应极快，耳朵尖瞬间红了——这副模样芥川已经很熟悉了。

“……知道了。”

***

“为什么没人叫你‘龙之介’？”

“不知道。”

“难道是因为太长？不对啊，‘芥川’明明更长。”

“……”

“那我叫你‘龙’怎么样？”

“什么？”

“龙，听起来挺好听的……等等，你没事吧？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没事。‘龙’就‘龙’吧。”

***

再见到镜花时，她还是没好脸色。那双眼睛像扫描仪一样，上下打量着芥川，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第三次见面，芥川几乎确定——这丫头绝对恨他。要是能把中岛敦从这个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家里拽走，她肯定早就动手了。

芥川心里憋着股气，也摆出一副讨厌她的样子。可这太难了——中岛敦那么喜欢镜花，而且芥川也明白，她提防自己没什么错。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搞砸和中岛敦的。

“她不讨厌你，龙。”中岛敦翻了个白眼。（芥川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适应不了被人这么叫。）

话虽如此，每次镜花来，芥川还是尽量躲出去，实在躲不开，也绝不跟她单独着。

所以那天，当中岛敦去学校、他正好休息时，门铃响了，门外站着镜花，他整个人都懵了。

“我在这儿等他。”镜花只说了一句话。

芥川把到嘴边的“不行”咽了回去，侧身让她进来，指了指沙发：“自己找乐子。”

他从来不是个合格的主人。可镜花似乎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脱了鞋，蜷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开始换台。气氛尴尬得要死，但芥川怀疑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觉得——镜花看起来泰然自若，连罗生门都没像往常那样对陌生人狂吠。

芥川坐在旁边看手稿，背景音是探索频道的解说。就在这时，镜花突然开口：“我没吃午饭。”

芥川停下翻书的动作，落在门口的少女身上。

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直到少女那双沉静的黑眸直直撞过来，芥川才皱了皱眉：“有事？”

“我饿了。”

少女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芥川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晚上。他收回视线，指尖在书页上划过：“冰箱里有剩菜。”

十七岁的人，总该会用微波炉热饭吧？

身后突然传来塑料盒碰撞的声响，动静大得不像找东西。芥川忍无可忍地起身——这丫头是的？

厨房门口，少女正站在打开的冰箱前，手里攥着个空饭盒。

“这些我都不想吃。”她头也不抬地说。

芥川额角青筋跳了跳：“我不做饭。”

“敦会做。”

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芥川心里。他攥紧了拳，声音冷了几分：“我不是中岛敦。”

少女终于抬头看他，眼神像淬了冰：“为什么他会那么喜欢你？”

这是个反问句，可芥川的脑子却像被重锤砸过，嗡嗡作响。

他毫不退让地回视过去，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墙上的石英钟秒针滴答作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芥川心里窝着火——这丫头凭什么来质问他？她以为自己是谁？

他中岛敦多护着这个叫镜花的女孩。从孤儿院时就认识了，那段他偶尔会后悔没参与的过去。可镜花对他的敌意，像根刺扎在喉咙里。

好像他随时会伤害中岛敦一样。

这种荒谬的猜测，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芥川快要发作时，镜花突然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你也没那么糟。”

芥川愣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拖沓，带着一天工作后的疲惫。

镜花像阵风似的溜出了，连句再见都没说。

直到第二天早上，中岛敦红着脸递给他一串钥匙，芥川才明白过来。

“那个……镜花说，你住隔壁，把备用钥匙放你这儿比较方便。”中岛敦挠着后脑勺，耳朵尖都红了。

芥川握着冰凉的钥匙，血液仿佛瞬间。

里炸开的狂喜，让他忍不住想笑。

***

点破他的，是樋口。

她大概不是的。至少一开始，只是出于下属对上司的。

芥川靠在上，手机贴在耳边。中岛敦的声音带着点委屈，抱怨着下周的期中考试。

“毕业答辩的选题还没定，教授说我写的方向太偏了……”

中岛敦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芥川无意识地转着笔，心里突然空了一块。

他们的，毕业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中岛敦是那种天生招人喜欢的人，，温暖，像块磁石。而他呢？阴沉，寡言，像块捂不热的冰。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芥川盯着空白的电脑屏幕，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中岛敦迟早会发现他的真面目吧？发现他骨子里的阴暗和冷漠，然后……离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绝望就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中岛敦走进他的生活。

他和罗生门，本来就该是一个人的。

“我挂了。”芥川打断中岛敦的话，视线扫到门口的樋口。

她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份文件，显然等了。

“有事？”芥川收起手机，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

樋口连忙递上文件：“是之前那篇稿子的修改意见，想让您过目后再传真给。”

芥川扫了一眼，已经签过字了：“不是已经批了？”

樋口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还有事？”芥川皱眉。

“那个……芥川前辈，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樋口的声音很轻，像怕触怒他。“银姐跟我提过中岛，您最近看起来很疲惫……”

芥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工作时间，谈这些做什么？”

他不想跟樋口谈论中岛敦。事实上，他不想跟任何人谈论中岛敦。

那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连自己都不敢触碰。

樋口被他的眼神吓得一缩，却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不是要打听什么！只是……把都憋在心里，真的好吗？”

芥川沉默了，才缓缓开口：“樋口。”

“五点前把文件传过去。”

樋口识趣地退了出去。可她的话，像粘在衣服上的毛絮，怎么都甩不掉。

芥川第一次开始思考——为什么他要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以前的日子，像一场模糊的梦。他浑浑噩噩地过着，看不到未来，也感觉不到现在。

反正心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希望能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想起自己还是个人，不是行尸走肉。

中岛敦出现之前，这种状态挺好的。可现在，他开始想太多。

怨恨这种改变，又感激这种改变。他。

那天晚上，芥川没有阻止自己想起中岛敦。

脑海里浮现出白皙的抵在黑色床头板上的样子，模糊的低语让他忍不住弯起嘴角，还有那缕总是垂在额前的碎发，以及一声喘息带来的战栗。

他任由自己沉溺，任由那股在里膨胀，快要炸开。

原来他也是人。

原来他可能爱上了中岛敦。

***

芥川开始躲着中岛敦。

他知道这样不对，中岛敦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困惑。可他别无选择。

多么讽刺。

以前怕中岛敦离开，现在却亲手把人推开。

第一周，手机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数字停在6。

是敦打来的。

未读消息更夸张，23条。

芥川龙之介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划开了对话框。

头几条都是重复的问句——「龙，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再往后，消息越来越短，从带着标点的，变成了孤零零的「在吗？」。

他想起敦之前说过的话。那家伙攥着复习资料，眼睛亮晶晶地凑过来，说自己期末考不过。明明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抽时间给他打电话发消息。

芥川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闷得发疼。

如果他再勇敢一点，是不是该接起电话，告诉敦「别管我，顾好你的考试」？

可他从来不是个勇敢的人。

他甚至开始刻意避开敦。

凭着对敦课表的熟悉，他总能精准绕开所有可能相遇的走廊。这种幼稚的躲猫猫游戏，芥川自己都觉得可笑，却停不下来。

只有一件事他没避开——他罗生门溜去敦的。

那只黑猫回来时，尾巴耷拉着，比平时更沉默。芥川自己，是因为敦忙着复习没空理它，绝不是因为自己的影响了猫。

里的气氛也不对劲。

同事们早习惯了他冷冰冰的样子，可这次不一样。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死寂，让他们连递文件都小心翼翼。

芥川偶尔会走神——他们是在我吗？

但下一秒就会自嘲地摇头。别傻了，谁会一个总是摆着臭脸的人。

第二周的深夜，芥川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安眠药发呆。

吃，还是不吃？

窗外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电视里在放深夜档的无聊节目，罗生门蜷在他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他伸手想把猫抱开，罗生门却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芥川皱眉，侧耳倾听。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还夹杂着模糊的说话声。

一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是敦。

芥川猛地坐直身体，心脏狂跳起来。

现在是凌晨四点分，工作日。敦明明应该在复习，为什么会在外面？

他下意识想躲进卧室，自己不在家。的灯还亮着，但只要他动作快一点……

「敦君，这不是你的啊。」

另一个的男声响起，就在他门外。

芥川的动作顿住了。

「可是……」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还有点含糊，「龙拿着我的钥匙……我没钥匙了……不知道丢在哪儿了……」

是喝醉了？

芥川眉头拧得更紧。

「他现在肯定睡了。」那个男声继续劝道。

「不！」敦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固执的坚持，「他没睡！他不会睡的！」

「敦君，我都说了今晚去我家住吧，明天再找钥匙。肯定在你忘拿了。」

「谷崎桑，你别管我，我没事的。」

芥川站在门后，听着外面的拉扯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谷崎润一郎。

敦之前提过，是他的朋友。

芥川相信敦的话，但他忘不了另一件事——谷崎是敦曾经吻过的人，是敦为了离开过去而靠近的人。

现在，敦喝醉了，要去谷崎家过夜？

一股莫名的火气窜上来，烧得他理智都快没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开门的。

也许是因为敦像个傻子一样，坚持要一个人留在走廊；也许是因为听到「谷崎家」这三个字时，那点该死的嫉妒心在作祟。

门开的瞬间，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敦半靠在谷崎身上，一只手还在推搡对方。谷崎则用手臂环着敦的，牢牢稳住他。

看到芥川，谷崎眼睛瞬间睁大，露出惊讶的。

「对、对不起！」他连忙鞠躬道歉，「我们打扰到您了吗？」

敦的落在芥川脸上，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龙——之——介！」

他含糊地喊着，谷崎的手似乎没抓稳，敦直接扑了过来，双臂软软地缠上芥川的脖子，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温热的呼吸洒在颈间，带着淡淡的气。

芥川浑身一僵，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每一处接触的皮肤都在发烫，仿佛要烧起来。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扶住了敦的后背。

「您是芥川吧？」谷崎试探着问道。

芥川点点头，没说话。他不想问谷崎是怎么认识他的。

「真的非常抱歉！」谷崎再次鞠躬，语气里满是歉意，「敦君今晚，喝多了。我本来想带他回我家，但他坚持要来这里……」

「他留在我这儿就行。」芥川打断他，声音比平时更冷，「你可以走了。」

「那、那麻烦您了！」谷崎又鞠了一躬，转身离开前，还不放心地看了敦一眼。

芥川没再理会他，扶着敦走进，反手带上了门。

敦的脚步虚浮，拖着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头微微歪着。芥川能感觉到他的嘴唇轻轻蹭过自己的脖子。

像羽毛拂过，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芥川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喝醉了，这不算什么，别多想。

直到把敦扶到卧室门口，他才轻轻推开敦，避开了对方带着水汽的眼睛。

敦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小声问：「你生我气了吗？」

芥川没回头，从桌上拿起一瓶水递过去：「喝。」

「你到底……」

「我没生气。」芥川打断他，把水塞进敦手里，「喝了睡觉。」

敦乖乖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珠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滴在衣领上。

「龙……」敦放下瓶子，声音里带着哭，「你会不会又消失？」

芥川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起之前那些刻意的躲避，想起敦发来的那些石沉大海的消息。

「不会。」他听见自己说。

不是永远的承诺，但至少明天，他会在这里。

敦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角，攥得紧紧的。

「留下来。现在。」

芥川身体一震，耳边像是有雷声炸开。

他想拒绝，想告诉敦「你喝醉了」。

可敦的手指那么用力，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

芥川深吸一口气，掰开敦的手指。

「你醉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在外面。」

说完，他转身走出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罗生门不知何时蹲在了门口，抬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走廊的。

芥川靠在墙上，抬手按住胸口。

那里还残留着敦身体的温度，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知道，自己今晚注定无眠了。

敦一直睡到中午才醒。

这期间，芥川坐在沙发上，把昨晚发生的一切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

每一次想起敦扑进他怀里的画面，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甚至开始后悔，昨晚为什么要开门。

如果没开，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一种名为「在意」的，得心神不宁？

卧室门「咔哒」一声响。

芥川猛地回神，看向门口。

敦揉着眼睛，头发乱糟糟地走出来，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敦的眼睛迷茫，然后睁大，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龙……」他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吟。

芥川看着他，喉咙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

「醒了？」

芥川龙之介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屏幕上是昨晚凌晨三点的通话记录——最后一通，是给中岛敦的。

他猛地将手机砸向沙发，指尖却不受控制地蜷起。

混蛋。

那个家伙，明知道自己怕黑，明知道自己在发烧，敢挂电话？

芥川盯着天花板，喉间泛起铁锈味。

昨晚的雨下得很大，他裹着毛毯缩在沙发上，听着窗外的雷鸣，手指抖得连水杯都拿不稳。

中岛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不耐烦：“芥川，我在忙，晚点打给你。”

忙？

忙什么？忙着和那个红发女人约会吗？忙着和别人分享他的温柔吗？

芥川咬碎了牙，将脸埋进膝盖。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中岛敦只是他的，是偶尔会一起吃饭的朋友，是……

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可中岛敦不知道。

那个笨蛋，永远只会对着他笑，永远只会说“芥川你真好”，却从来看不出他眼底的占有欲。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中岛敦”三个字。

芥川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沉了下去。

他看着屏幕，直到震动停止，才缓缓拿起手机。

未接来电。

还有一条短信。

【芥川，对不起，昨晚临时有急事，没看手机。你还好吗？】

急事？

芥川冷笑一声，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

【滚。】

发送成功。

他将手机扔回沙发，起身走向厨房。

冰箱里空荡荡的，只有几罐。

芥川拉开拉环，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心头的火。

门铃响了。

芥川脚步一顿，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望去——

中岛敦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淋过雨。

“芥川，开门。”中岛敦的声音带着点急切，“我知道你在里面。”

芥川没有动。

“我给你带了粥，你不是发烧了吗？”中岛敦继续敲门，“对不起，昨晚真的是急事，我……”

“滚。”芥川的声音透过门传出去，冰冷刺骨。

中岛敦沉默了片刻，然后说：“芥川，我知道你生气了。但你听我解释，昨晚是因为……”

“我不想听。”芥川打断他，“中岛敦，我们到此为止。”

门外的人似乎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芥川，你……”

“别再来烦我。”芥川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否则，我会让你后悔。”

中岛敦没有再说话，脚步声渐渐远去。

芥川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在地。

他抬起手，捂住眼睛，指缝间渗出温热的液体。

中岛敦，你这个混蛋……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你怎么可以让我这么难过？

突然，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是中岛敦发来的短信。

【芥川，我不会放弃的。】

芥川看着短信，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

中岛敦，你到底想怎样？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你到底……

会不会也喜欢我？

手机第三次震动起来。

这次，是视频通话请求。

来电人：中岛敦。

芥川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中岛敦的脸出现在画面里。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额前的碎发贴在额头上，眼神里带着点委屈，还有点……受伤？

“芥川，”中岛敦的声音带着点鼻音，“你真的要这样吗？”

芥川别过脸，不去看他的眼睛。

“我……”中岛敦吸了吸鼻子，“昨晚是因为孤儿院的孩子突然，我送他去医院，手机落在了车上，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

芥川的身体一僵。

孤儿院？

那个他偶尔会和中岛敦一起去帮忙的孤儿院？

“那个孩子发了高烧，差点，”中岛敦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一直在医院守着，直到今天早上才回来。”

芥川的喉咙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芥川，”中岛敦看着他，眼神里了歉意，“我不是的。”

芥川咬住下唇，指尖微微颤抖。

他错了。

他误会了中岛敦。

“我……”芥川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我以为你……”

“以为我和别人在一起？”中岛敦苦笑一声，“芥川，你是不是忘了，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芥川猛地抬起头，对上中岛敦的眼睛。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地映着他的身影。

“我……”芥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芥川，”中岛敦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我喜欢你。”

轰——

芥川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屏幕里的中岛敦，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中岛敦重复道，眼神坚定，“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

芥川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他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芥川，”中岛敦的声音带着点紧张，“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芥川看着他，用力点头。

“我愿意。”

中岛敦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像一样，驱散了芥川心头所有的阴霾。

“太好了！”中岛敦激动地说，“芥川，我现在就去找你！”

“嗯。”芥川吸了吸鼻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挂了电话，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眼睛红肿，却笑得像个傻子。

芥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泪又流了下来。

但这次，是幸福的眼泪。

中岛敦喜欢他。

中岛敦说他喜欢他。

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门铃再次响起。

芥川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

中岛敦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保温桶，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芥川，”中岛敦走进来，将保温桶放在桌上，“粥还是热的，你快尝尝。”

芥川看着他，突然扑进他的怀里。

“中岛敦，”芥川的声音闷闷的，“我喜欢你。”

中岛敦身体一僵，随即温柔地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我知道。”

“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也是。”

芥川抬起头，看着中岛敦的眼睛。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了温柔和爱意。

他踮起脚尖，吻上了中岛敦的唇。

中岛敦的身体一震，随即回应着他的吻。

窗外的雨停了，透过云层洒下来，在两人身上。

芥川闭上眼睛，感受着中岛敦的体温，感受着他的吻。

真好。

有中岛敦在身边，真好。

他再也不会孤单了。

再也不会。

达·芬奇松开了芥川的手，一把勾住敦的肩膀，毫不吝啬地拍着他的后背道贺。敦正被太宰凑在耳边说的什么逗得直笑，眼角瞥见芥川时，忽然咧嘴露出个灿烂的笑。

那笑容像把烧红的刀，直直进芥川的心脏，瞬间燃起燎原之火。

***

深夜的里静悄悄的。

敦和大学同学聚会回来，身上没沾气。两人并排躺在芥川的床上，肩膀挨着肩膀，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敦捧着手机刷招聘软件找面试机会，芥川侧躺着看他，时不时点评两句岗位信息。

空气里弥漫着舒服的沉默。芥川盯着敦毛茸茸的发顶，心里却在犯嘀咕——这样的日子，能持续？

突然，敦动了动，脸颊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芥川猛地屏住呼吸，连带着心跳都漏了一拍。他不敢呼吸太重，生怕里那擂鼓似的心跳声被敦听见。

“你讨厌吗？”敦忽然开口。

“讨厌什么？”芥川的声音有点发紧。

“露西问你是不是我男朋友的时候。”

芥川倏地转过头，两人鼻尖几乎碰在一起。这么近的距离，他能看到敦脸颊上泛起的红晕，像天边的晚霞。

他该怎么回答？

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喜欢别人默认他们是一对，喜欢别人觉得敦会愿意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可他拿不准敦想听什么，更怕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会得到让他崩溃的答案。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

太宰的声音忽然在脑海里回响——你总是错过那些信号。芥川至今不懂那家伙到底什么意思，但他现在也想知道答案。他不想再撒谎了，太累了。

“……不讨厌。”

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唇瓣相触的瞬间，芥川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没反应过来，直到敦放在他颈后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才像被烫到似的回吻过去，伸手捧住了敦的脸颊。

分开时，两人都没说话。芥川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就打碎这来之不易的瞬间。他的嘴唇还在发烫，心里却叫嚣着想要更多。

第二次吻上去时，他不再，带着点急切和贪婪。敦也热烈地回应着，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轻轻拉扯。敦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芥川瞬间红了耳根，只想把那声音刻进骨子里。

第三次，他已经是谁动的手。敦跨坐在他身上，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芥川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了。他的手指顺着敦的背脊轻轻划过，想要记住每一寸肌肤的触感。

时间仿佛静止了，只剩下彼此。

直到拉什莫尔在床尾发出响亮的猫叫，爪子还不停地挠着床沿。敦笑着坐起来，那只黑猫立刻跳上他的膝盖，蜷成一团。

敦低头撸猫，脖子上的红晕还没褪。芥川坐起身，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空着的那只手，手指紧紧交缠。

“我知道，”芥川了嗓子，声音有些发颤，“我性子不好，总是惹你生气。我不想让你觉得……觉得你和我在一起。你别打断我，听我说完。我想了，想得都怕了。如果你不是真心的，求你……别让我抱有希望。”

他越说越结巴，这种的感觉陌生又可怕。敦迟迟不回应，芥川胃里像堵了块石头，恨不得把刚才的话吞回去。

“太宰说得对，你有时候真的很迟钝。”

芥川皱起眉：“这种时候提太宰干什么？”

“龙之介，你为什么觉得我的心意不如你深？”

芥川愣住了。他答不上来。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自卑——他从不相信有人会真心喜欢自己。他觉得自己是空的，有时候麻木得不像个活人。可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不是……不是那样。”他努力想诚实一点，想给敦应得的坦诚，“我只是……不懂为什么。”

敦却笑了，像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为什么不呢？”

他说着，在芥川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一股暖流瞬间从胸口蔓延开来，芥川忽然觉得，或许本来就这么简单。

***

他们都在学习。

芥川的自卑没有消失，但他学着不再怀疑敦的心意。敦的噩梦偶尔还会来，就算芥川在身边，他也努力自己扛过去——他还没过去，但也不会让过去毁掉自己。

敦找到了新工作，在一家广告。老板是个有钱的家伙，芥川一看就不顺眼，可敦喜欢那份工作。只要敦开心，芥川就认了。他自己还在出版社，刚拿到了想要的晋升。两人作息都不规律，却意外地合拍。

推开门，就听见敦的声音：“你迟到了。”

芥川把往茶几上一扔，耸耸肩：“手机没电了。”

几个月前他就给了敦钥匙，现在敦正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搭在扶手上，拉什莫尔蜷在他肚子上打盹。

一切都那么自然，自然到芥川每次看到这画面，都会觉得像在做梦。

“笨蛋。”敦嘴上骂着，身体却往旁边挪了挪，把头枕在了芥川的上。

芥川的手指插进敦柔软的头发里，轻轻梳理着。听着敦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快睡着了，却还是忍不住开口：“敦？”

“嗯？”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向他。

“你……要不要搬过来住？”

芥川龙之介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他的喉咙干得发紧，后颈更是烫得像着了火。

他身边的中岛敦猛地睁大眼睛，嘴巴微张，一副被惊到的样子。

芥川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这家伙该不会误会什么吧？

“你要是不想……”他，后半句“也”还没出口，就被中岛敦打断了。

“想！”中岛敦的声音带着点颤，却又亮得惊人，“当然想啊，龙之介！”

话音刚落，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容灿烂得晃眼，比上次芥川别扭地说出“喜欢你”时还要开心。

芥川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紧绷的肩膀也彻底放松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中岛敦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温热的气息拂过唇角，带着少年独有的。

“我好爱你，”中岛敦的声音带着笑意，“真的好开心。”

芥川没有说话，只是加深了这个吻。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自己一样快得不像话。

窗外的透过窗帘缝隙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温柔得像是在祝福。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