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这辈子认定两件事——他会死得早,而且死在“污浊”手里。
从他在锥道街的废墟里睁眼那天起,就知道的荒霸吐早晚会要了他的命。最开始怕得要死,后来磨成麻木的认命,最后干脆坦然接受。就像天是蓝的海是深的,这就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事实面前,哪来那么多恐惧?
直到港口黑手指令第三次砸下来。短短三个月,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中原中也站在横滨港的雨幕里,浑身湿透。雨丝混着海风,刮得脸生疼。前方的码头区被一群外来势力占了,像块烂疮贴在港黑的地盘上。本来这种杂碎的活该丢给黑蜥蜴,但对方有一堆异能力,实力强得离谱。
他带了自己的小队,连芥川的人都调来了。黑蜥蜴的成员更是,眼睛里冒着嗜血的。可中原中也心里——不够。如果够,森鸥外就不会派他来了。
命令里没明说要用“污浊”,只说“不择手段”。但那老狐狸的意思,他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总不能让手底下的人去送死吧?最后还得靠荒霸吐解决。
“退后!在区里别动!”他厉声下令,声音压过雨声。
“可是,中原——”樋口刚想争辩,就被立原的低吼打断。
“别逞英雄,我们能搞定!”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里闷着股火。“搞不定。”他说的是实话。显示,这群杂碎的实力足以把整个码头掀翻。除非把港口夷平,否则别想彻底。而能做到这点的,只有荒霸吐。
“那我们联系太宰!等他来了——”
“不准叫太宰治!”中原中也几乎是吼出来的。那条该死的青花鱼怎么能看到他样子?“他早就不是黑手了,不会来的!”就算来了,也只会站在旁边看好戏,等着给他收尸。那家伙的扭曲程度,中原中也比谁都。
他脱下外套和帽子,扔给樋口。“等我解决完,你们再收拾漏网之鱼。这是命令。”
不等下属再开口,他转身冲进外来势力藏匿违禁品的建筑群迷宫。这群杂碎肯定都在里面,跑不了。
刚脱离手下的视线,枪声就响了。中原中也懒洋洋地抬手,用重力异能截住子弹,反手送回给开枪的家伙。
但对方有能操控影子成刀的异能力。重力对影子没用,速战速决,不能让那些人找到机会偷袭。
他扯下手套时,心里没有恐惧。这么多年和荒霸吐,早就把害怕磨没了。只有更深沉的在翻涌——遗憾,或许还有点道不明的难过。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如果太宰在这儿……
去他妈的。他已经浪费太多时间想念那条蛇了,最后这点的时间,绝不能用来想那些没意义的“如果”。
阴影里窜出几道人影。一段记忆像刀子般划过脑海,中原中也突然笑了。那是他和太宰第一次执行任务,第一次见识到那混蛋能有多残忍。那个绷带浪费当时怎么说来着?“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手套脱手,掉在湿漉漉的地上。雨声之外,他能听到远处城市的喧嚣——车流的轰鸣被雨幕稀释成模糊的低语。有人在喊,是他的手下,但声音太远,辨是谁。枪声在之间回荡,不过子弹没冲他来。
横滨这座城市,流着血,浸着暴力,却也是他的家。中原中也爱这里,为这里拼过命,现在,他也愿意为这里去死。
两个的缝隙里能看到大海。灰沉沉的,比天空还暗。的对话突然浮上来——波第一次见到失控的荒霸吐时,说过看到了海,在那怪物身后闪着。真他妈有诗意,现在他又站在海边,要把身体交给荒霸吐了。
说,这只是命运的讽刺?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他抬头望天,任由雨水砸在脸上。几秒钟后,他闭上眼睛,嘴里吐出的话语像淬毒的针:“赐汝黑暗之……无需再唤吾名。”
毁灭的浪潮瞬间吞噬了他。这是最后一次,他彻底将自己交给“污浊”。
*
雨水敲打着侦探社的窗户。太宰治趴在窗边,看着被雨浇透的城市,突然觉得有点别扭。在侦探社这段时间,他看惯了晴天,这会儿阴沉沉的雨云倒显得格格。
这雨甚至算不上暴雨。他喜欢暴雨,那种狂暴又阴郁的天气,空气里满是电闪雷鸣的能量。现在想想,暴雨倒挺像中原中也的——又凶又炸毛。要是让那家伙听到这个比喻,肯定会跳起来骂他“青花鱼脑子进水”。想到这儿,太宰治忍不住笑出声。
“别像个死刑犯似的盯着窗外!赶紧写报告!”国木田独步在对面桌怒吼,钢笔差点戳穿笔记本。
太宰治垮着脸转向搭档,拖长了调子抱怨:“不想写嘛,下雨就犯困。”
“我们都很累,太宰。”国木田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但更多的是无奈。
太宰治手肘撑在桌面上,半边脸埋进掌心,懒洋洋扫视着侦探社的。
国木田独步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中岛敦对着电脑屏幕疯狂敲击,额头上还挂着讨好的汗珠;谷崎润一郎正被妹妹直美缠得手足无措,两人闹成一团;乱步则窝在沙发里,嘎嘣嘎嘣地啃着糖果,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突然,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划破空气。
太宰眼睛一亮,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他摸出手机,瞥见来电显示上的“蛞蝓”二字,眼底的笑意瞬间变得恶劣起来。
“帽子架,你胆子不小啊,敢在我上班时间打电话?”他接起电话,语气轻佻,“什么事这么急,连等我下班都熬不住?”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个女声,中带着一丝。太宰挑眉——奇怪,中原中也的手机怎么会在女人手里?这声音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你是太宰治吗?”女人问。
“也许是呢。”太宰含糊辞,“你哪位?”
“我是樋口一叶。”
哦,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跟着芥川龙之介的金发女人,上次还朝直美开过枪。太宰正琢磨着她找自己干嘛,就听樋口一叶的声音陡然绷紧,带着压抑的紧张:“是中原……”
太宰的心脏猛地一沉,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想问“他怎么样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强行压下翻涌的,声音依旧漫不经心:“他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挣扎声,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急促响起:“他要发动污浊了!”
“嗡——”
太宰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他猛地从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地点在哪?!”
“22号码头!”
糟了!从侦探社到码头至少要二十分钟,等他赶到……
“他发动了吗?!”太宰追问,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还没,但撑不了了!”
太宰已经冲到门口,又猛地回头吼道:“保持通话,随时汇报!”
国木田独步一把拦住他,脸色铁青:“太宰,你发什么疯——”
太宰直接撞开他,冲向医务室。门被他“砰”地一声踹开,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正在给贤治检查身体的与谢野晶子抬起头,看到太宰脸上从未有过的凝重,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放下手里的手术刀。
金属手术刀落在托盘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却像一根针,刺破了太宰的记忆——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黑手时期的医生,闻到了消毒水和混合的刺鼻气息。
“谁受伤了?”与谢野问。
太宰知道,要是说出真相,与谢野肯定会拒绝。他几乎是本能地报出了一个名字——一个与谢野也在乎的线人。
与谢野的脸色瞬间惨白,立刻跳起来跟上他:“快带我去!”
侦探社的都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和疑惑。太宰再次躲过国木田的阻拦,一把抢过他口袋里的车钥匙。国木田是社里开车最稳最快的,而太宰自己连油门刹车都经常搞混,要救中原中也,国木田是唯一的希望。
“22号码头附近马上要爆炸了!”太宰大喊,“随时可能发生!”
国木田低吼一声,抢回钥匙就往门外冲,同时吼道:“中岛敦,谷崎,你们跟在后面,立刻布控警戒!”敦和谷崎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外面还下着雨,冷风灌进领口,冻得他们一哆嗦。
“替我向那位戴帽子的问好哦!”乱步在后面喊道,嘴里还嚼着糖果。
太宰已经冲下了楼梯。国木田紧随,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太宰直接钻进副驾,把后座留给与谢野。
“快点!再快点!”太宰催促,声音里的急切再也藏不住。
国木田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进车流:“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车子飞驰起来,太宰终于停下了动作,可恐惧却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要来不及了,又要来不及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曾经错过一次。那一次,织田作之助死在他面前,他手上还沾着织田作的血,脸上的绷带被血浸透,那种绝望的冰冷至今还刻在骨子里。
他不能再错过第二次。中原中也不能死,绝对不能!
一股黑暗的从心底翻涌上来,是他离开黑手后就再也没感受过的暴戾——如果中也死了,他会把这座城市烧成灰烬,从森鸥外开始!
“走这条小路!”太宰突然指向旁边一条偏僻的街道,“这是黑手秘密通道,有隧道!”
国木田犹豫了半秒,猛地打方向盘拐了进去。雨刷器疯狂地扫着挡风玻璃,外面的世界一片模糊,只有隧道里的飞速向后退去。
“你今天很不对劲,太宰。”与谢野坐在后座,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你到底在谁?”
太宰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的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不敢说,不敢让与谢野知道要救的是中原中也——那个前黑手干部,是侦探社的敌人。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
大地仿佛都在颤抖,冲天而起,即使隔着雨幕也能看到那刺眼的。太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窒息。
“加速!!”他嘶吼道。
国木田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疯了一样冲向码头。22号码头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浓烟和尘土在雨中弥漫,爆炸声还在持续,震得耳膜发疼。
车子还没停稳,太宰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码头边已经围了一群穿黑的人,是黑手成员。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银和芥川龙之介。
国木田和与谢野肯定会疑惑,甚至会生气,但他没时间解释了。太宰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喊道——那是他在黑手时惯用的、带着绝对权威的语气:“带着你的人滚!立刻疏散这里!”
他不能让黑手把中也带走,不能让森鸥外碰他!
芥川刚想上前说什么,太宰直接撞开他,一头扎进了爆炸后的废墟里。身后传来国木田和与谢野的呼喊,但他耳不闻,只凭着本能朝着爆炸中心跑去。
雨水混着尘土在他脸上,视线模糊,可他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中也,你撑住!我来了!
暴雨混着尘土,砸得人睁不开眼。
绷带早被浸透,黏在皮肤上像层湿冷的蛇皮。
太宰治翻过断墙,脚下突然踩到个软物。
是只断手。
他面无地移开脚,耳里却炸开一阵狂笑。
那笑声疯癫又刺骨,是附在中也身上的荒霸吐。比平时更粗哑,像喉咙里堵着血泡。
“中也!”
太宰嘶吼出声。那傻子要是听见,说不定会扑过来打架——只要能靠近,他就能……
一根横梁突然砸向他头顶!
太宰猛地侧身,外套下摆却被死死压住。他低骂一声,干脆扯断布料,赤着手臂继续往前冲。
得爬高点。
中也肯定在天上。可这鬼天气里,地面以上是模糊的雨幕。
他瞥见架锈迹斑斑的梯子,立刻抓着往上爬。冰冷的铁架硌得手心生疼,他却像没知觉似的,速度越来越快。
肩膀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太宰闷哼一声,死死扣住梯子回头——是狙击手!
还没等他躲,身后的油桶突然爆炸。气浪推着他往梯子下摔,他却借着惯性猛地翻上货轮的屋顶。
视线本能地扫向海面。
二十米外,中也浮在半空。血从他眼角、鼻孔、嘴角往外涌,连手臂的毛孔里都渗着血丝。
他的双手漆黑如墨,本该湛蓝的眼眸里只剩一片死寂的白。
太宰一眼就看出——那家伙的身体正在从崩解。骨头在碎,血管在炸,在烂。
森鸥外……老子一定要宰了你!
他再次嘶吼中也的名字,可对方连头都没转。没回应,没靠近,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没别的办法了。
太宰咬碎后槽牙——把他从天上拽下来!
他没工夫想摔在水泥地上会断几根骨头,也没工夫想中也那快散架的身子会不会彻底报废。
他只知道,跑!
用尽力气,冲向平台边缘!
最后一步,他猛地蹬地跃起,整个人扑进雨幕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够不着。
但指尖终于碰到了中也的脚踝——皮肤相触的刹那,太宰立刻发动了「人间失格」。
心跳停滞的间隙,两人悬在半空。
空气中的异能波动骤然消失,可中也眼里的白却没褪去。往常荒霸吐离体时,那片空白会像静电般消散,露出熟悉的蓝。
这次没有。
重力瞬间回笼。
太宰低头一看——还好,不是水泥地,是海。
他死死攥住中也的脚踝往下拽,在落水前用胳膊圈住那瘦小的身体。一只手护住中也的头,另一只手扣紧他的背,自己则翻身朝下,用后背撞向水面。
“砰——!”
巨大的冲击力让太宰呛出满口海水。肩膀的枪伤被冰水一激,疼得他眼前发黑。
鲜血从两人身上涌出,在海里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中也已经昏死过去。往常他还能撑几秒,这次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太宰忍着痛踢水,奋力把中也往水面托。
两人在离岸边几米远的地方冒出头。
岸上立刻伸下来几只手。太宰把中也推上去,自己才爬上岸边湿漉漉的水泥地。
“这不是爱梨!”
与谢野晶子的声音带着怒气。她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中原中也,眉头拧成了结。
国木田独步蹲在她身边,用看麻烦的眼神瞪着太宰。敦和 Junichiro 站在一旁,满脸困惑。
还有 Higuchi、芥川,以及三分之一的黑蜥蜴成员,都围在边上。
“太宰!你在流血!”
敦的喊声纯属多余。太宰当然知道自己在流血——肩膀的伤口疼得快让他灵魂出窍了。
与谢野朝他走来,却被太宰摇头拦住。
“救中也。”
她脚步一顿,语气尖锐:“我才不救港口黑手干部!”
“他……”敦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
国木田伸手按在中也的脖子上:“还有脉搏,但很弱。与谢野,给他处理伤口,我们得赶紧离开。”
与谢野犹豫了几秒,终于蹲到中也身边,握住他满是淤青的。又顿了顿,才发动异能。
有意思了。
太宰扫了眼黑手成员——与谢野和国木田肯定会把中也还给他们,让森鸥外接着当自杀用。而黑手那群人,绝对会地把他抢回去。
要想让中也活下来,他得好好编几句说辞才行。
“你们带他走。”
所有突然转向芥川。
他直直盯着太宰——这没什么奇怪的,但眼里的坚定,是太宰当他上司时从未见过的。
“凭什么?”敦立刻反驳。没人比芥川更能激怒他。
芥川的视线没离开太宰:“这是老板第三次下这种命令了。指令含糊,只说‘不惜一切代价’。前两次我们还能阻止他用污浊,这次他根本不听劝。”
“真稀奇。”与谢野低声吐槽。
太宰眯起眼,语气发冷:“这种事持续了?”
“三个月。”
太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他低头看着中也——绝对不能把他送回森鸥外身边。要是猜得没错……
“我们带他走。”
太宰突然开口,站起身。
“做梦!”与谢野立刻反对,“我已经尽力了,他能活下来就行!我们才不黑手流浪狗!”
“你们组里混进了两条港口黑手狗。”
芥川龙之介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直刺在场众人。
与谢野晶子理都没理他,猛地转向国木田独步:“国木田,帮我!”
太宰治也跟着看过去,黑眸对上国木田那双锐利的眼睛。两人无声对峙,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秒后,国木田独步重重吐出一口气:“我们带他走。”
“你说什么?!”与谢野晶子厉声反问,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国木田——”谷崎润一郎刚想开口,就被打断。
“他不能在侦探社。”国木田独步语气坚决,“侦探社不能再窝藏一个逃犯。”
太宰治立刻接话:“后续交给我处理。”
“我不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弄。”国木田独步冷冷道。
太宰治只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不该生气。毕竟港口黑手干部在这儿,要是不汇报就带回侦探社,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组织间的休战本就脆弱,政府那边更是虎视眈眈。按规矩,他们该把中也交出去,让官方处理,等他逃出来再收拾烂摊子。
可他就是不爽。
凭什么?
国木田独步没再多说,带着与谢野、敦和谷崎转身离开。太宰治留在原地,和剩下的几个黑手成员对视。
芥川龙之介上前一步:“这里的烂摊子我会处理。向森汇报时,我会编个理由掩盖。”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他,这理由根本瞒不住森鸥外。但他巴不得瞒不住。
从这些人愿意为中也撒谎的举动来看,他们的忠诚早就偏向中也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心里的不是港口黑手,而是那个脾气火爆的干部。
森鸥外,你尽管来要人。
太宰治眼底闪过一丝冷。
欠我的,早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