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的烟尘还未散尽，刺鼻的焦糊味裹着夜风往里钻。

曾经矗立的大型工厂，如今只剩一堆扭曲的钢铁和碎石，像头被敲碎的，瘫在横滨郊外的林地里。

夜空中的星月被浓烟遮得严严实实，连都透着股死气沉沉的灰。

太安静了。

刚才还震耳欲聋的狂笑和爆炸，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太宰治靠在一截断墙上，指尖动了动。

预料之中的结局——他太宰治从不失手。可这次任务里，总有个变量卡在喉咙里，像根没拔干净的刺。

偏偏这根刺，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中也那家伙的重力攻击，不知怎么偏了半分，擦着他的肩膀砸在身后的水泥柱上。碎石的瞬间，太宰只觉后脑一阵剧痛，整个人像断线的木偶般栽了下去。

现在想起来，那股麻痒的刺痛还在往骨髓里钻。

他咳了两声，肺里的灰尘呛得他直皱眉。强撑着翻身，才发现自己还压在中也身上。

啧，羊犬的可不能沾。

太宰嫌弃地挪开，视线落在中也身上时，却难得地顿了顿。

那家伙的衣服破得像块烂布，血浸透了布料，和他那头标志性的红发在一起，哪是血哪是发。眼角、鼻尖、干裂的唇角，在往外渗血。裸露的皮肤上，青紫的瘀伤像地图一样蔓延开。

太宰用脚尖踢了踢他的。

没反应。

红发男人的头歪向一边，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

太宰犹豫了半秒，还是屈指按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微弱，但还在跳。

真是条命硬的狗。

他看着中也身上残留的、如同血色藤蔓般的污浊气息渐渐消散，伸手摸向口袋里的一次性手机。中也得赶紧送医，他自己也需要躺个三天三夜。

可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凉的碎片。

手机摔烂了。

太宰啧了一声，又摸向耳边——那是他平时用来监听小队的通讯器。

只有刺啦刺啦的静电声。

信号被屏蔽了。

这片废墟里，只有他们两个。

他环顾四周，荒林死寂，连只鸟都没有。工厂在横滨郊外的密林深处，除非等天亮后组织搜索队，否则别想有人来救。

可走路？他的软得像泡发的面条。中也这状态，能不能撑到天亮都是问题。

就在太宰盘算着要不要拖中也找个避风处时，耳边传来碎石滚动的轻响。

他猛地抬头，昏沉的脑袋一阵眩晕。眯眼望去，三道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朝这边逼近。

麻烦来了。

“喂，白痴，醒醒。”太宰拍了拍中也的脸。

还是没反应。

好极了。

太宰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风衣，盖在中也身上。至少能挡点夜风。

黑影越来越近，太宰混沌的脑子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所有疑点瞬间串联起来。

难怪这次任务总觉得不对劲。

策划知道中也的毁灭能力，还他们每次任务的收尾时间，甚至算准了他们最虚弱的时刻。

从一开始就是个局。

有人给了他们假，引他们来这里伏击。

太宰想起任务前的来源——是附近一家实验室提供的，说这里有个贩毒团伙，在非法售卖危险药剂。港口黑手之所以出手，不过是因为对方踩了他们的地盘。

现在看来，那实验室根本就是诱饵。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和中也。

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等太宰想明白，三个男人已经走到了十米，显然发现了他们。

太宰立刻撑着墙站起来，手摸向后的枪。刚迈出一步，却突然发软，眼前炸开一片黑。

他最讨厌疼痛了，所以每次脏活累活都推给中也。可现在，两人都成了砧板上的肉。

要是没有这该死的脑震荡，他说不定还能自己逃出去。可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谈何逃脱？

黑影逼近，是三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

太宰对着他们脚边开了一枪，算是警告。

可对方连眼皮都没抬。

看来只能下死手了。

太宰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子弹直奔中间那个男人的眉心——

叮！

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子弹竟然弹开了，擦着太宰的耳边钉进了身后的碎石里。

异能？

太宰的脑子飞速转动。只要能碰到他们中的一个，就能 nullify 对方的能力。

可他刚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像塞了团棉花，舌头重得像块。

该死的脑震荡，连话都说了。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把他拍倒在地。

就在这时，为首的男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下一秒，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砸了过来。

太宰只觉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感受到的是上的刺痛——手铐勒进了肉里。

但双手没被反铐在身后。

太宰勾了勾唇角。

这帮绑匪，倒是挺自信。

他皱着眉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

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铁笼。

意识回笼的瞬间，太宰治捕捉到的不是浑身的，而是身边蜷缩的黑影。

中原中也一动不动地躺着，像团揉皱的破布。

太宰嗤笑一声。要是这家伙醒着，被在这种狗笼似的铁栏里，早该炸毛了——估计能把整个笼子拆了，再把绑架他们的人挨个揍进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可惜现在，红毛小鬼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太宰侧耳听了听，远处隐约传来交谈声。看来这地方不止他们两个，至少有两个看守在外面晃悠。铁栏缝隙漏进来的很暗，但足够他周围——的水泥地，墙上嵌着生锈的管道，空气中飘着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怪味。

他摸了摸侧，空的。

枪没了。

再探向中也的，平时插着短刀的皮带圈也是空的。

这群人倒是手脚麻利。

太宰靠在冰凉的铁栏上，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想撬锁逃出去？外面那几个壮汉可不是吃素的。硬拼？他现在头晕得厉害，估计是被打晕时磕到了头，中也又昏迷不醒，胜算不大。

只能等。等这群人主动把他们弄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说实话，能把他和中也一起绑走，这群人还算有点本事。之前遇到的那些绑匪，简直就是来送人头的，解决起来比喝杯水还容易。

但现在这，确实有点麻烦。至少今天的自杀计划泡汤了——被在这种地方，连找根像样的绳子都难。

他猜这群人大概是冲中也来的。毕竟港口黑手“双黑”里，中也的“荒霸吐”才是真正能毁天灭地的力量。至于他自己？可能只是个附赠的人质，……用来牵制中也的？

港口黑手首领不会来救他们。这点太宰比谁都。老家伙从来只会牺牲棋子，不会为了两个下属浪费资源。

突然，外面的脚步声近了。

太宰立刻绷紧神经，快速检查自己的伤势——除了脑震荡带来的眩晕，身上只有些擦伤和淤青，不算严重。

比中也好太多了。

“把他们弄出来。”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像砂纸磨过铁板。

铁笼门“哐当”一声被拉开，刺眼的涌进来，太宰眯了眯眼。他借着起身的动作，飞快扫了一眼外面——三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壮汉，身材魁梧得像熊，手臂上纹着看不懂的。再往远处看，是一排排金属实验台，上面摆着各种玻璃仪器，还有几个密封的罐，里面泡着不知名的液体……

果然是实验室。

一个壮汉弯下，盯着笼子里的两人，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太宰心里冷笑——这种以折磨人为乐的家伙，通常都是底层的小喽啰，没什么脑子，只会用暴力证明自己的存在。对付起来不难，但也最麻烦——下手没轻没重，容易出岔子。

“这个瘦竹竿醒着。”壮汉用下巴指了指太宰。

瘦竹竿？太宰差点笑出声。要说瘦，中也那家伙才是真的瘦吧？身高还没到他肩膀，风一吹就能飘起来的样子。可惜他没机会反驳，一只蒲扇大的手已经伸进笼子，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像拎小鸡一样提了出去。

太宰没反抗。被提出笼子时，脑袋撞到了铁栏顶部，疼得他眼冒金星，但他硬是没吭声。

壮汉把他吊在半空中，像打量货物一样上下扫视。太宰面无地回视，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这种货色，也跟他说话？

他正准备开口，把这壮汉的智商和长相嘲讽个遍，旁边另一个人突然插话了。

“这就是要留着的那个？”

太宰挑了挑眉。看来这几个只是，背后还有真正的主谋。

“不是。”抓着他的壮汉摇摇头，“目标是那个红头发的。”

果然。太宰心里咯噔一下，但很快压了下去——大概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吧，他什么事。

“那这个呢？”抓着太宰的人问。

另外两个对视了一眼，耸耸肩：“留着吧，活的。说不定能用来让那红毛老实点。”

太宰瞬间明白了。他们想要中也的荒霸吐力量，留着他是为了牵制中也——毕竟“双黑”的默契，外人都知道。

但他会乖乖吗？当然不。

可一想到中也被人像提线木偶一样操控，浑身是血还疯狂大笑的样子……太宰的胃里一阵翻。

他绝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突然，一拳砸在他脸上。

力道不算特别大，但速度很快。太宰被打得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到水泥地，眼前发黑。

两个壮汉上前，用手铐把他的双手反铐在背后。太宰趴在地上，喘了口气，没喊疼，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种反应显然了壮汉的预期。那人蹲下来，朝他脸上啐了一口，正好落在缠绷带的地方。

“绷带怪胎。”

太宰突然笑了，声音轻得像羽毛：“哎呀，这么我，难道是暗恋我？真让人不好意思~”

又是一脚踹在他肋骨上。

太宰闷哼一声，一口血吐在白色的地板上，像绽开的。看着那片刺目的红，他甚至觉得有点满意——至少弄脏了这该死的干净地板。

现在还不是反击的时候。他得忍着，像接受某种“惩罚”一样，把这些拳脚都受下来。

过了一会儿，壮汉似乎打累了，直起身，一脸嫌恶：“这家伙就是块木头，一点意思都没有。”

太宰趴在地上，心里冷笑——想让他露出痛苦的？做梦。

但下一秒，他的眼神骤然变冷。

另一个壮汉走到铁笼边，抓住中也的后衣领，像提小猫一样把他提了出来。中也的头无力地歪着，指尖滴下的血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太宰咬了咬牙——等这红毛醒了，一定要好好嘲笑他被人当宠物拎的蠢样。

“这小子伤得挺重啊。”刚才打太宰的壮汉说。

废话。太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们下手多重心里没数？

“管他呢。老板只说看好他，没说不能动粗。”

老板不在这儿。太宰心里记下这点。背后的主谋，说不定就是之前给他们假的那个家伙——果然是陷阱。

“看起来年纪不大啊。”第三个壮汉伸手想去摸中也的脸，想把他的头抬起来看。

太宰的身体瞬间绷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

中也垂在身侧的手指，食指微微动了一下。

很细微，但足够了。

太宰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好戏，要开始了。

原来中也也不是没用。

太宰治指尖在金属地板上敲出单调的节奏，指甲刮擦的脆响，足够让任何竖起耳朵的人听见。

「死。」

中也没动。

那男人伸手拽散他束发的皮筋时，他甚至没眨眼。火红色的长发瀑布般垂到颈后，发梢扫过锁骨。

粗糙的大手缠进他的头发里，玩弄似的揉了揉，然后猛地一扯——强迫他抬起头。

「还挺漂亮。」男人的声音里裹着黏的笑意。

这种人渣太宰见多了。中也在街头混过那么，肯定也没少打交道。但每次看到这种场景，太宰的胃里还是像被塞进了冰碴子。

他不懂什么叫喜欢，但成年人欺负小孩这事儿，绝对让人作呕。就像…那位BOSS干的事一样。

太宰面上不动声色，眼神里的冷意却越来越浓。那男人的正死死盯着中也脸上的血痕，像在看一件价而沽的商品。

真恶心。

但这也是个绝佳的机会。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钉在中也身上，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太宰。他一翻，手铐「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匕首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花，太宰扬手掷出。

破空声里，匕首精准刺穿目标。

中也的身体软倒在地，红发铺了一地。

那男人抓着一把断发，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他手里的头发是假的？！

地上的中也突然弹起，扫堂直踹男人膝盖窝。男人重心一歪，中也手肘狠狠砸在他脸上。

骨裂声悦耳。

剩下两个喽啰更不经打。中也从那男人身上摸出枪，滑到太宰脚边。

换作平时，太宰肯定要抱怨几句额外工作。但这次不一样——对方的异能已经被解决了，开枪崩掉两个普通人简直是举手之劳。

枪声在惨白的实验室里回荡，说不定会引来更多人。但他们没时间管这个了。

太宰扔掉枪站起身，身上的伤疼得他抽了口冷气，却硬是没表现出来。

「走了，忠犬。毁了这地方，别留痕迹。」

地上的中也发出一声闷哼，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太宰有点意外。中也刚用过「污浊」，按理说早就该昏迷了。能醒着已经是奇迹，只是副作用还在折磨他。

太宰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把中也拽起来。动作看着粗鲁，手指却在触碰到中也后背时，悄悄用了点力稳住他。他把中也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异能力「人间失格」瞬间发动。

中也紧绷的身体立刻软了下来。

「别让我一个人扛着啊。」太宰嘟囔着，半拖半扶地带着中也往实验室外走。迷宫似的走廊绕得人头晕，但他们尽快离开。

中也的假发放在地上，没人回头。

后来那栋楼被大火烧成灰烬时，那撮红发也跟着化成了灰。

湿毛巾碰到淤青的皮肤时，中也倒抽了一口冷气。血污被擦掉，露出底下青紫色的伤痕。

太宰没道歉，继续用毛巾擦他脸上的血。

中也记太多事了，只有那些陌生的手在他身上乱摸的触感，像蛆虫爬过皮肤，恶心到骨子里。

太宰把他半死不活的身体拖到附近的屋时，才低声把讲了一遍。

中也自己都惊讶——他撑着没晕过去那么。虽然意识时断时续，眼睛也一直半睁半闭。

太宰帮他擦身体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有点别扭，但…好像也没那么糟。

昏沉的脑子里，终于不用再想浑身骨头缝里钻的疼，只剩下毛巾上温水的温度。

「他们把我们带到了实验室。」太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用力擦中也肩膀上那块顽固的血痂。中也那件破得不成样子的衬衫被他扔在地上，布料上还沾着血。

中也想说话，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一声模糊的哼唧。

突然，头发被扯了一下。力气不小，但比刚才那些人的拉扯轻多了。

「你那碍事的头发总算不挡路了。不用谢啊。」

太宰说得没错。中也对头发本来就没什么执念，只是留了，突然改变有点不习惯。但…活着就好。

如果头发能不影响任务，说不定他能更好地为港口黑手效力。

身体还在疼，中也还是挣扎着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没有镜子，但指尖能感觉到发梢长短不一，像被狗啃过似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以前在街头的时候，什么都脏。所以他后来总是把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连都收拾得一尘不染。这是他找到的…一种奇怪的「」方式。

「太宰…」他哑着嗓子开口，手落回上，「你…你得把活儿干完。」

太宰挑了挑眉：「你想让我帮你把头发剪齐？」

中也没力气点头。

奇怪的是，太宰这次没嘲讽他。

每次中也用过「污浊」后，他们之间就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没人追问，没人质疑，只有…信任。

这种感觉，太宰从未给过别人。

而且中也知道，太宰剪头发的手艺还不错。那家伙连自己的头发都是自己剪的——毕竟，他怎么可能让别人拿着剪刀靠近自己的脸？

「行吧。」太宰妥协了，低头用绷带缠中也的。缠得紧了点，看中也皱眉头的样子，心里偷偷乐了一下。

医疗箱里找把剪刀不难。太宰把中也扶起来，让他背对着沙发坐好，这样就能轻松够到那些参差不齐的发梢了。

剪刀咔嚓声不断响起，中也却没像往常那样绷紧神经。

反而都放松下来。

屋的很暗，刚好能让他闭上眼，勉强压下污浊带来的阵阵头痛。

“矮子睡着了？”

太宰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中也已经往前栽倒，额头磕在了沙发靠背上。

太宰没停下手里的动作，三两下剪完最后几缕头发，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躺回沙发。

太宰不是个在意形象的人，中也也一样。

可看着眼前这张脸，太宰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个发型，中也留了多少年了？好像从认识那天起就是这样。

现在换了新发型，竟有种陌生的新鲜感。

他在心里找了个借口——多看看，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对，就是这样。

绝对不是因为觉得好看。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