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坐在离医务室门口最近的床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的褶皱。
又是该死的记忆回溯会。
他只想赶紧熬过这场狗屁倒灶的汇报,再挨完最后一轮治疗,就能彻底把这些破事抛在脑后。最好能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些被遗忘的,那些差点掀翻他整个世界的狗屁过往。
或许该离开这里。未来基金会在都有基地,随便申请调去哪个偏远区域都行。远到足够让他用距离当借口,彻底切断和这里的联系。
他本该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重振十神家声威,让这个姓氏恢复往日。就像当初他们彻底离开希望之峰时设想的那样。
可一想到这儿,脑海里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身影。
白夜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真是可笑。他曾幻想过,要和苗木诚一起完成这一切。
这种软弱简直不可饶恕。现实就是现实——苗木诚永远不可能站在他身边。他学会接受这个事实,哪怕现在一想到这点,心里就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什么。
就在这时,陆续走进医务室,一个个在床上坐下。白夜扫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这次的记忆回溯,不止他一个人想起了悲剧时期的事。
所有的肩膀都绷得死紧,眼底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那是被绝望笼罩的世界刻下的烙印。
“好了,开始吧。”木村医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和前几次不同,这次没人闲聊,气氛压抑得像块。她的笔指向白夜,“十神,今天从你开始。”
正好,速战速决。
“我想起了悲剧时期的事。”白夜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当时把自己在一间教室里,用课桌堆成 barricade堵门,还避开了窗户。那道屏障应该撑得不错,没人闯进来过——不过快结束的时候,好像开始松动了。”
要么盯着地面,要么望着虚空,显然都在重温自己的记忆。只有朝日奈葵抬着头,歪着脑袋看他,像是在琢磨什么。但白夜不确定她是真的在想他的事,还是只是碰巧看过来而已。
“还有吗?”木村医生在笔记本上写了几笔,抬头问道。
白夜摇头:“没有了。”
“好的。叶隐?”
接下来,陆续分享了自己的记忆。听起来和白夜的差不多——都是躲在教室里,用课桌堵门的事。细节上有些:雾切响子记得是自己动手的 barricade,川冬子能分辨出走廊里更多的噪音,但整体事件是一致的。
直到朝日奈葵开口。
她一开始说的和大家没区别,但讲到后来,突然停住了,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了?”木村医生立刻捕捉到她的犹豫,追问道。
“嗯……”朝日奈葵咬着嘴唇,“还有一件事。应该是快结束的时候,barricade 被破坏得很厉害。毕竟只是用课桌堆的,虽然我们尽力了,但有些地方本来就不牢固。后来有个很重的东西撞在门上,barricade 就裂开了一块。”
白夜的眉头瞬间拧起。
朝日奈葵这么一说,他也想起了那个画面——一块像刀一样尖锐的课桌碎片,就在他醒来前,正摇摇欲坠地往下掉。
这很正常,毕竟是同一件事,记忆有重叠也不奇怪。说不定朝日奈葵的话,能解释他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恐惧。
“裂得很厉害。”朝日奈葵继续说,“然后那块又尖又糙的木头,就直接朝着苗木诚砸过去了。”
白夜浑身一僵。
尖锐的木片,带着呼啸的风声,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直直刺向苗木诚的胸口——这个画面猛地在脑海里炸开,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惧和飙升的战栗。
朝日奈葵的声音还在继续,可白夜的意识已经沉浸在那段记忆里,天旋地转。
“我当时想,那玩意儿要是真扎进去,肯定就没命了。而且速度太快了,苗木诚根本没反应过来。但就在那时候——”朝日奈葵飞快地瞥了白夜一眼,又赶紧移开视线,“十神把他推开了。”
对。
白夜终于想起来了。
那种心脏骤停的,那种来不及思考利弊的本能。他几乎是凭着身体的反应扑过去,一把将苗木诚撞开。紧接着,灼热的剧痛就像火舌一样,从后背撕裂开来。
“你是说,那块碎片最后砸中了十神?”雾切响子皱着眉问。
朝日奈葵点头:“流了好多血。我不太懂伤口,但看起来真的很严重。”
何止是严重。
那块课桌碎片断口参差不齐,在他背上划开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此刻回忆起来,后背仿佛还在灼烧,那种剧痛足以让他直接疼晕过去。
“等等,不是吧?”叶隐康比吕突然叫起来,“你是说这位高高在上的十神大人,会为了救苗木诚挡刀?这根本不像他会做的事啊!”
“我记得就是这样。”朝日奈葵耸耸肩。
白夜也想起来了。
而且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那段记忆像循环播放的电影,在他眼前反复上演——尖锐的木片即将刺穿苗木诚的胸膛,而他扑过去替他承受了那致命一击。
直到一双粗糙的手猛地揪住他的后衣领,硬生生把衣服拉开,叶隐康比吕的脑袋凑过来想往领口里面看。
白夜瞬间回神,肘部狠狠向后撞去,正中叶隐的肚子。他厌恶地甩开对方的手,猛地转过身。
“你他妈想干什么?”
叶隐捂着肚子,一脸委屈:“我就是想看看,你后背是不是真的有伤啊……”
“废话!现在当然不一样了,蠢货!”
白夜猛地扯平衬衫,试图掩盖刚才被康弘抓出的褶皱。他的语气冷得像冰,却藏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
康弘却没接他的茬,反而皱着眉嘟囔:“可你后背是疤,的。”
“什么?”
白夜瞳孔骤缩,猛地转头。他后背有疤?自己怎么从没发现?也是,谁能轻易看到自己的后背?
“主人完美的肌肤……竟然被毁了?”
一旁的桃子脸色惨白,仿佛听到的是自己被毁容的噩耗,比白夜本人还震惊。
“可不是嘛,老吓人了!”康弘咧嘴笑,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白夜的脸“唰”地红透。
周围的像针一样扎过来。他们看得太近了,仿佛能穿透他精心维持的冷漠。康弘还在傻笑,日向那家伙敢露出的眼神,京子挑着眉,那副了然的样子简直欠揍——还有……
够了!
白夜猛地起身,大步冲向门口。管他什么治疗没结束,管他基金会基地不能乱逛!他现在只想逃离这个房间,逃离那些让他无地自容的视线!
他们都知道了,对吧?
连最迟钝的家伙都该猜到了。他后背那些丑陋的疤痕,就是他懦弱的铁证!为了一个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小鬼,蠢到拿命去拼?这些疤永远不会消失,会一辈子向宣告他的愚蠢!
他脚步不停,直到撞上一堵冰冷的墙壁才停下。抬头一看,自己已经走到了基地这层楼的尽头。这里只有落满灰尘的储藏室和没人用的设备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至少……不会有人来烦他了。
他刚松口气,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白夜的心一沉。
这脚步声的节奏……他怎么可能认错?
该死的!连这点都不给吗?
转角处,真突然冲了出来,扶着墙大口喘气。透过走廊的小窗,落在他汗湿的额发上,像撒了一层碎金。
白夜盯着他,眉头紧锁。这家伙来干什么?上次见面时,真明明把“讨厌你”三个字写在了脸上,恨不得离他丈远。难道是医生派他来叫自己回去?肯定是这样!绝不可能是真自己想来!
“你想干什么?”白夜冷声道,打破了沉默。
真猛地回神,脸颊微红:“你……治疗还没结束就跑了。”
“所以呢?”
“我……我想跟你谈谈。”真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但你走太快了,我追了好半天。”
“是你短。”白夜嘴硬。
才不是!
他心里反驳。真的身高明明刚刚好——刚好能窝在他怀里,脑袋抵着他的下巴,鼻尖蹭到他的颈窝。那温度,那柔软的触感……
够了!
白夜猛地掐断这恶心的念头。这种的想法只会害了自己,在真面前!
“有话快说。”他不耐烦地催促。
真往前迈了一步。白夜的身体瞬间绷紧,差点条件反射地后退——这反应太蠢了!
“是……日向在会上说的事。”真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却像探灯一样,直直地进白夜的心底。
果然是这个。
白夜闭了闭眼。他就知道,真这种人,就算再讨厌对方,也不会对“救命之恩”坐视不理。
“我就是想确认……”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些伤,真的是为了救我才留下的吗?”
否认?
日向和康弘都已经证实了,否认还有意义吗?
白夜别过脸,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好像是吧。刚才日向说话时,我想起了一些片段。只是……本能反应而已。”
“本能反应……”
真重复着这四个字,突然又上前一步,几乎贴到白夜胸前。他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所以……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朋友?
白夜愣住了。
这家伙觉得,那种奋不顾身的保护,只是“朋友”该做的?还是说……他只是在可怜自己?
可怜?
白夜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
被真可怜,不如……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反正已经丢脸丢到家了,不如……任性一次!
白夜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扣住真的肩膀,俯身吻了下去。
柔软的触感传来,带着真身上特有的、般的味道。白夜像渴了的人遇到甘泉,疯狂地汲取着这片刻的温暖。他要把这感觉刻进骨子里——唇瓣的温度,身体的贴合,还有真受惊时微微颤抖的睫毛……
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哪怕只有这一秒,也够了。
宗像礼司在对方推开自己前,猛地后退一步。
心口像被撕开个口子,疼得他指尖发麻。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可他放手——否则只会让尊觉得恶心。
心脏在里疯狂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叫嚣着对那个男人的渴望。尊站在原地,脸颊泛红,嘴唇微张,眼神里满是震惊。宗像礼司不敢再看,生怕自己的决心会瞬间崩塌,不顾一切地再扑上去。
一次可以解释为意外。两次,就是彻头彻尾的软弱。
他承受不起。
更让他恐惧的是尊接下来的话。那家伙沉默了这么,肯定在什么伤人的言辞。宗像礼司不想听,转身就走。
“等等!”
尊突然扑过来,挡在走廊中央,张开双臂像要封锁整个通道。“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刚才那事……你不能当没发生过!”
“我偏要走。”宗像礼司冷冷开口,“很容易。”
尊的手臂没放下。那根本算不上阻碍,宗像礼司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推开。可他动不了。
又看了尊一眼,这是个错误。
那家伙脸上的倔强,总是最能勾动他心弦的。
宗像礼司叹了口气,认命般闭上眼。接下来的几分钟,他已经能预见到会有多难熬。他最不想做的,就是和尊谈论刚才的事。
“忘了吧。”他睁开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这事从你那空脑袋里删掉,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不会再发生了。”
尊盯着他,眼睛瞪得溜圆。“不会?”
“不会。”
“为什么?”
宗像礼司猛地僵住,瞳孔骤缩。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颠倒。“你说什么?”
尊咬紧,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想让它再发生一次。”
宗像礼司的决心,瞬间土崩瓦解。
他上前一步,伸手托起尊的下巴。动作,给足对方退缩的时间——如果尊刚才是在开玩笑的话。他轻轻抬起尊的头,凑近,直到两人的脸只剩几厘米距离。
呼吸停滞,时间仿佛被拉长到永恒。
宗像礼司缓缓吻上尊的唇。
这是个刻意的吻,承载了所有言语无法表达的。
他本想只是尝辄止,一个温柔的、纯洁的吻。可尊突然往前一凑,手臂缠上他的,回吻过来。
这种,还谈什么?
宗像礼司终于放纵自己,回应着这个他渴望了的男人。一只手插进尊柔软的红发里,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他本来都准备好放弃,转身离开。可现在尊主动邀请,他绝不会再退缩。
尊的唇在他唇上辗转,手抓着他的后背,身体贴上来而不是推开……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不用再犹豫。
他想要的,从记忆恢复开始就一直渴望的,现在终于可以实现。
他沿着尊的下唇轻轻咬了一口——那是尊紧张时会啃咬的地方。尊闷哼一声,回应得更热烈。宗像礼司的吻滑到尊的颈侧,留下一串灼热的印记。尊仰头,发出满足的低吟,那声音简直是天籁。
他不想停。想把尊那件碍事的外套扯掉,想消除两人之间所有的距离,想用手和唇覆盖尊的每一寸肌肤,直到尊也像他渴望对方一样渴望自己。
没有任何阻碍。
“哇哦!”
一声惊呼传来,宗像礼司猛地推开尊,转头看去。
安娜和草薙站在走廊拐角,安娜瞪大眼睛,草薙则一脸看好戏的笑容。
宗像礼司眼神冰冷,扫向两人。“滚。”
“我们很想滚。”草薙摊摊手,“但你们得跟我们回去。最后一针记忆恢复剂,该注射了。”
宗像礼司正要反驳,尊却从他怀里退开。
温度瞬间消失,世界仿佛又变回冰冷的灰色。宗像礼司看着尊,心里空落落的,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别这样。”尊的声音有点沙哑,还带着喘息,“他说得对,我们得回去。医生说过,治疗完成整个疗程。”
宗像礼司皱眉,地承认尊说得有理。
而且,这里是走廊。随时可能有人经过。刚才没被更多人看到,已经算运气好。他更想在私密的地方,继续亲吻尊。
但现在,显然不可能。
“走吧。”他转身,朝医疗室方向走去。
脚步比刚才了些,方便尊能跟上。他想牵尊的手,确认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可草薙的还在背后盯着,他暂时没那个勇气。
“看什么?”宗像礼司终于忍不住,回头瞪了草薙一眼。
“我还以为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呢。”
京子冲他笑,眼尾虽带着点狡黠,眼底却藏着实打实的欢喜。她手肘撞了撞旁边的日向,压低声音补了句:“你这啊,真得让诚教你才行,雾切。”
雾切没搭话,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可京子根本不在意他的冷脸,反而凑向日向,低声嘀咕着什么——日向那家伙脸都红透了,手忙脚乱地想推开她。
雾切心里一动。
原来大家都知道了。
换作几分钟前,他肯定会觉得烦躁,甚至想找个借口躲开这群家伙。可现在……胸口那点莫名的暖意,竟压过了那点别扭。
突然,手心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雾切猛地低头,只见诚的手正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指尖相触的瞬间,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薄汗——诚这家伙,明明紧张得不行,却还硬撑着没缩回去。
雾切皱了皱眉。
这种牵手的姿势,走在希望之峰窄得要命的走廊里,简直蠢透了。像什么?像那些少女漫画里的笨蛋,连走路都要黏在一起。
可他没松手。
没松,反而悄悄将手指插进了诚的指缝,指尖扣住对方的掌心。直到他们走到医务室门口,接过最后一剂药,两人的手都没分开过。
……
雾切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医务室惨白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刚才的梦还在脑海里打转——希望之峰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以前他总觉得那地方压抑得让人窒息。厚重的铁门时,他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困在这鬼地方了。可梦里……诚的笑容却像一束,硬生生把那些黑暗都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记得诚的手很暖。记得诚凑在他耳边说“我喜欢你”时,声音里的颤抖。记得每次他皱眉时,诚都会悄悄递过来一块柠檬糖。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得可怕。
雾切动了动手指。
突然,他僵住了。
他的手正伸在两张之间的空隙里,而诚的手指正紧紧缠着他的——哪怕过了一整夜,都没松开。
雾切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试探着,用指尖轻轻捏了捏诚的掌心。几乎是瞬间,对方的手指也轻轻回握了一下。
雾切缓缓侧过头。
诚已经醒了,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从窗外进来,落在诚的脸上,那笑容像日出一样,一下子就漫开了。
“早啊,雾切。”
诚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暖得像春日的风。
雾切看着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嗯”了一声。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胸口那片柔软的地方,正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窗外的正好,诚的笑容正好。
对雾切来说,这就够了。
够让他觉得,这个破破烂烂的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